那是2014年12月1日,即群眾衝擊政總失敗後翌日。女兒當天傷風未癒,沒有上學,我亦剛巧休假。
「阿女,不如去金鐘咯。」我跟女兒說。
「好哇!不過要戴口罩喎。」那幾天因怕傳染給弟弟,她一直有戴口罩,我還不以為意。「因為去金鐘會有『胡椒』嘛。」那一刻我才猛然醒起,口罩的真正作用。「爹哋,仲要戴埋潛水鏡呀。」(吓!?)
女兒的表達能力和邏輯思維,比很多同年紀的小孩都要好,但我依然對她的反應,帶點驚訝。
「呢啲嘢,邊個同你講架?」「係媽咪。」
928那天,獨自往金鐘,兩個孩子留在家裡,與母親看足幾小時電視(可能是他們出生以來看得最久的一次),之後數天,女兒不時跟我們看新聞,但我知道不可以再看下去了,太多事情實在不是她的年紀所能明白,所以佔領期間極少再跟他看新聞(她的認知裡完全沒有「旺角」,否則真的不堪設想)。
往金鐘路途上,女兒不斷問:「警察會唔會噴胡椒架?」我一直支吾以對,「er…唔會噴小朋友嘅,應該。」從海富中心步出,她再問我:「警察喺邊呀?」「可能佢地 休息緊啩。」我們在夏慤道上徘徊,她把玩著帳幕附近的紙傘,凝望色彩斑斕的連儂牆,像到迪士尼一樣擺「V」字拍照,眼裡充滿好奇。離開前,碰到一位同是父親的攝影師,向我女兒說:「小朋友,快啲走啦,夜晚啲警察就會出嚟架啦。」
那79天,我從沒跟孩子說過,「警察是壞人」,畢竟這不是小孩能力範圍所能理解的事。然而他們將來到底會面對一個怎樣的社會?未來的香港會否像秘密警察年代的蘇聯一樣,人民不再信任與懼怕執法者?
去年一位幼稚園老師,用孩童聽得明的語言,假期時向路經金鐘的小孩,講解香港社會狀況,一些比我更早有孩子的朋友,大聲疾呼「有無攪錯?」「幾歲人仔駛唔駛上呢啲政治課呀?講嗰個同上嗰班都上晒腦。」「如果佢係我細路的老師,我會講明唔想佢同我嘅細路講呢啲囉。」 我尊重這些(今日已不知能否還可叫做)朋友的想法,同時感到很可悲,因為他們覺得,這位老師向少不更事的小孩洗腦,大逆不道,卻從未察覺當今的統治者,滿口謊言,歪理連篇,搬弄是非,口蜜腹劍,成為教壞細路的最完美示範。在他們眼中,總之犯法就是不對,卻看不到/不願去看有多少人,每天做盡合法卻卑鄙無恥的 事。
「警察會唔會捉啲唔係壞人嘅人架?」今年928,女兒臨睡前突然問道。
「er…有啲地方都會架。」
「咁我唔係壞人,警察會唔會捉我架?」
「你下次見到警察,問下佢地囉,我都想知。」
女兒稍作停頓,再說:「咁要去鐘啦喎。」(吓?)
那一刻,我跟太太面面相覷。
舊同事跟我說,不要對幼稚園小孩有這些反應感到錯愕,拆皇后碼頭時,她兒子只有3歲,到今天他仍對當時的電視畫面,歷歷在目。
不要只一味指責成年人向小孩「洗腦」,當社會的真象就是如此,即使我們如何掩飾,他們總有一天會知道,這個世界到底在發生甚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