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一場之後,醫生寫紙我休養一段時間,一放再放,合共個多星期。周圍有朋友近日患了感冒,也差不多要花相同的時間才康復,如此去想,我也不是病得太嚴重哦。
要每天睡得很長時間的日子已過了,我便選擇入菜園村巡守、護村。在這個多星期裏,我幾乎日日入村,其中有三天被人抬、密度不少,反映的是這個多星期內,港鐵、政府、警方都實在非常暴力。
這個多星期,除了回家跟太太女兒相聚,與及低限制地處理公務外,其餘的所有心思意念和行動,都幾乎全屬菜園村。所以,昨天到過銀行辦理事情,進到其中發覺對銀行這空間有異常的陌生感。人們的眼神,以至他們的交談,都令我想著,我是否不屬於這個空間的。
菜園村的報導,在朱凱迪被撻以後再次成為全城焦點。好的方面是大家再度驚愕原來菜園村事件未完,且演變得超過人的想像。但我想,若單從報章和電視影片,甚至從面書上去看菜園村,其實必然會出現理解認知上的必然落差。這落差是關乎常識的落差。
幾個常識落差的問題:
一、賠償的問題:
一千幾百萬的賠償,出現在報章新聞上,依常識去想,必然會化成為劉皇發對菜園村的指控,認為村民貪得無厭。誰知,幾代人的血汗經營的家園,辛辛苦苦所耕作的農地,其價遠超過一千幾百萬。若論賠償,那是源於「甚麼事情都有個價」這種以本傷人的思維。但只要你進到村內,親身望望被搶去、被剷平的土地。從風的吹向,那種空曠,與之前的綠蔭包圍相比,這份感知,不單全面顛覆了「賠償」這種認知與生活的常識,更加,你要穿上別樣的身體和腦袋似的,才能重新認識你所能見到的一切一切。
二、世代:
近年熱炒於大眾論述中的,是「八十後」。老實說,我對此種命名很有保留。暫不談理論部份,只從一些經驗去思考一二。若菜園村抗爭之行列中,一下子便被說成八十後抗爭,我第一時間豈有此理。因為我身處其中,在這種世代說法中即時會被排拒出來。「八十後」這種被坊間大眾所不求甚解的誤用,其效果根本就與用上較古老一點的「青少年」無異。我在菜園村看到的,並非世代之爭,而是價值和公理之爭。由八十幾歲的村民,以致十來歲的少年,全都在這場家園保衛戰中披甲上陣。村民常在巡守員離開之時,不住的道謝,說沒有你們,整條村早已沒了。但說實話,其實今天的菜園村是關注組和巡守隊所參與而演變出來的,然而在這以先,村民首先將他們一切所有的美善真誠都傾注給這個城市。大家都在重新發現這個城市,建構當中的主體性。與其說著籠統的「世代」,我還是喜愛馬克思的階級之爭,這也是價值之戰。當中有為別人和為自己的成份,互相滲透,不分你我。
三、計劃:
有朋友善意地提醒村民和巡守員要注意安全,要做足安全準備。這份心意確實心領與感謝。但形勢天天變,有點猜不透。如是說不是表示我們甚麼也不用去計劃,而是臨場一刻,常識中的安全與計算,可能立時都不管用。那一刻發生的事,只有那一刻的判斷。而每個判斷將會影響著往後可能的發展。險象樠生跳上雞頭,跳的一刻已不是安全問題,而是一件保家的行動。保衛著大家在這土地上建立起的關愛。為愛你和你所愛的人付出,若硬要比較的話,安全的考慮實在排得很後。此外,村民和巡守員的裝備其實真的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沒有甚麼裝備。面對著每天前來強拆的國家機器,試問若真的要談保護自己,究竟需要怎樣的裝備才夠?況且,村民和巡守員都清楚不過,我們雖然活在一片漸漸被侵佔和搞亂的土地上,然而,這裏仍是菜園村民的家園。對「工地」這名稱的堅拒,不是一份意氣之爭,而是一份認知與想像。就是房子一天一天的被推倒,泥土從曾被樹根抓緊的土地上飛揚變成為沙塵,村民與巡守員的抗爭,仍然牢牢地以手以心地緊抱著「家園」。這種「家園」想像,是靠賴著本身的過去,靠著那被隱沒於「工地」符號世界背後的側視而得以保存下來。這就好像這個講求金融經濟發達的城市,一群被隱沒於交易市場以外的勞苦大眾,仍然實實在在地苦幹著生活一樣。又真實、又有力。
面對著常識的落差,又在這個多星期經驗到認知的重組,我有少少,少少希望我的病假可以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