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要:見《學運妹妹(三)上》
學運妹妹小A,中六學生,學生覺醒成員。
小A認為通識科引發她對香港社會的關心。父親極度反對佔領這回事;母親未明白雨傘運動正在爭取的是什麼。
在佔領區我感受到強烈的歸屬感
小A表示在佔領區感受到強烈的歸屬感,我極為同意。我嘗試請小A多分享一點,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她表示很難解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只能跟我分享一些參與過的事。
「其實又很難解釋為什麼會有歸屬感。好像我坐在大台下聽發言,氣氛好好;有時一起嗌口號等等。總之,我感受到我係果度一份子。」
歸屬感是一種主觀的感覺,「有歸屬感」表示我們覺得我們屬於那個群體,那個地方; 因著歸屬感,我們感受到被接納,被尊重,被重視,於是,我們更希望參與在這個群體,甚至為這個群體付出。
我們以為,我們成長的那個「家」應該是我們第一個得到歸屬感的地方,然而許多經驗卻讓我們知道,並非每一個人都能幸運地從自己成長的「家」得到歸屬感。現在大部份的家庭,父母整天在外謀生,孩子大多交由傭人照顧,怎去體會「歸屬感」?
如果有宗教信仰,也有機會感受到「歸屬感」。不過,小妹個人經驗,佔領區的歸屬感沒有宗教組織的壓逼感。雖然宗教組織和佔領區不能相提而論,但類的地方是都在傳播「信念」,然而,宗教組織總是不斷給予聚會者「壓力」,要參與大小聚會、裝備課程等等,還要帶新朋友加入。而佔領區,就只是一個「歡迎光臨」、「歡迎加入」以及「多謝支持」的地方。
很多人說,佔領區是烏托邦;但我會形容她是「童話世界」。或許是因為那一份「歸屬感」,大家深知道做所有事情都是為了共同信念,所以不計較付出,不計較收獲,因為我們知道,我們屬於這個地方。於是大家盡自己的力量,為這個地方付出,路障、鐵馬、樓梯、印T-shirt、蓋印、明信片、藝術作品、送食物、派糖水、看守物資站⋯⋯
或許,這一次的雨傘運動,讓我們更加確定,「我們是香港人」!
我希望我可以參與決策
小A是學聯的義工,因為她仍是中學生,無法成為學聯正式會員。所能做的,較多是事務性的工作。後來知道學生覺醒招募成員,就加入成為正式會員。
成為會員後,小A有機會參與組織的會議,對於會務有權發言,提出意見,參與決策。她覺得,這是重要的。
「我好想為雨傘運動做一點事,但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義工,我只能做別人決定好,再告訴我「怎麼做」的事情。但加入學生覺醒之後,我可以參加會議,可以提出我的意見,我的想法,再和大家討論,再一起作決定。」
這段說話使我想起「命運自主台」,綠色的背景以白色寫上「命運自主」四個字,清場前一天我特地去為它拍照。這一代的年青人已經不再是「認命」的了!有人說這叫「反叛」,但我回想自己年青的時候,也不是事事可以妥協。或許有些事,我無法改變,那一刻也似乎沒有能力爭取,於是自然採用了「認命」的模式去面對,什麼事都「係咁架啦,我可以點啫?」
但幸好,某個部份的我,還是抗拒命運,爭取「命運自主」,最明顯是讀書;從小就不是讀書的材料,加上某些家庭因素造成情緒負擔,也沒有過可以專心讀書的機會。許多心力都花在情緒之上(這還是要讀到master的時候,從輔導實習中才明白的!)會考不夠分升原校,就是要找其他學校升中六;知道高考無望,因緣際會考上了台灣的大學,之後教育文憑,之後在2013年浸會大學碩士畢業。
如果當初拒絕抗爭,屈服在會考的失敗之下,今日的我,就會是全然另外的一個人生。如果沒有當初的倔強和堅持,未必會有現在這個可以用文字為後雨傘運動出一點點力,寫出學運妹妹故事的我⋯⋯
參與雨傘運動的學生們都和我們一樣,至少和曾經的我們一樣,期望有發聲,有自主的機會。他們的憤怒,他們的吼叫,他們的抗爭,因為他們看不到未來。整個社會經濟傾斜,生活越見困難;教育制度混亂、大學學額一席難求、 樓價高企、言論自由收窄、自由行橫行、社會廉潔大不如前(小妹個人覺得ICAC是港英政府對香港最大的貢獻)⋯⋯還有許許多多社會上不公平、不公義的事。如果,他們現在不出來為的未來爭取,不為自己的權益發聲,而被「係咁架拉」的認命理論牽著鼻子走,他們只會把自己的未來推向更水深火熱之中。
而且,小A的想法也告訴了我們,其實年青人是有他們的想法、意見、信念的,他們希望自己的參與並不在於「事務」之上,他們希望有渠道發聲,提出自己的意見,參與決策。年青人對政府反感,正因為政府的一言堂!
作為成年人,我們也正好籍由雨傘運動,更了解年青人的想法,不要以為他們沒有識見,沒有主見,而總是要他們按我們的想法和方法去做。其實,他們已經不再甘於只聽命行事,他們需要的,是發聲和聆聽。
留守金鐘的一夜
我問小A有否留守金鐘的經驗。她說只和朋友留守過一晚,因為她是中學生,外宿是很難獲得父母同意的,她說: 「其實我講左大話,話去朋友屋企。」
我跟她說:「咁技術上黎講,你又唔算講大話嘅,你係去咗朋友屋企,即係佢個帳幕;只係咁啱你朋友果晚,搬左黎金鐘啫。」
我故意這樣說,是希望減低小A對做了這一件事的罪惡感。雨傘革命是這個時代中的一件事,是這一代人的「集體回憶」。雨傘運動的力量之大,竟然把我這個只顧為生活張羅的人也感動到要走出來(只是時間很遲就是了),年青人想要參與、經驗,正常不過。
或許,有人會覺得,小A這樣瞞騙父母是不對,但我相信,小A在做這個決定之前,也必定作了一番爭扎。從語氣可以聽出,她仍然覺得欺騙父母去佔領區留宿,是件不好的事情。但換個角度想,如果,我們的社會不是如此的病態,又何來佔領區讓年人留宿?
小A說,她們留守那晚之前剛下過雨,選定借用帳幕後,第一件事要不停把營幕擦乾!營幕並不舒適,那晚她只帶了一張薄薄的毛巾被,晚上冷得睡不安穩,之後還因著涼病了幾天!
這三言兩語,聽起來似乎很普通。但其實認真想想,在佔領區79日的學生和朋友,這78個晚上是怎樣渡過的?十月初的時候,天氣仍然很熱; 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天氣卻很冷,許許多多的村民冒著熱浪寒風在馬路上留守; 甚致冒著生命危險,黃之鋒曾表示,自己帳幕中的飲品被人用「界」刀「界」(不支援有刀字邊的「界」字,請見諒)開,一般留守人士雖然未必有如此嚴峻的危險,但也要擔心夜裡會否有清場行動,有否遇上「有 心人」惡意破壞等等。
佔領行動,讓我們對「香港人」有了新的解讀,我們不再是忠於金錢,我們為了某種更高層次的意義──民主自由,我們願意付出極高的代價!
獅子山上精神
和小A不知不覺,在嘈吵的麥記談了兩個多小時。本來,我是計劃浪漫地和小A舊地重遊,走到佔領區附近邊走邊談,我們也很想直接由海富橫過馬路,走回昔日的Harcourt village ( 中文無法顯示第二個字,請見諒),可惜當日小妹實在太累,極需咖啡充電,大病初癒又不敢吹風,於是只好窩在人聲嘈雜的快餐店裡。
我問小A,佔領結束,她有什麼感受、體會或啓發。其實這問題很抽像,也許我自己也不懂回答。
小A想了想:「或者體會到果種堅持,體會到咩叫獅子山下精神掛。」
我說:「我覺得我地宜家係體會緊咩叫「獅子山上精神」,自從「獅子山上釘banner」之後,更加證明左時代變左啦!我地上一代人的獅子山下精神,是為生活打拼;我地呢一代人,學識咗「爭取」,除咗求生活穩定之外,我追求更多嘅野。掛直幡是一種態度,表示了我們的決心。」
學運妹妹小A笑笑說: 「係,獅子山上精神。」
後記:
其實小A的故事仍然有許多值得分享的地方,不過在嘈吵的快餐店收音不佳,聽著嘈吵的背景聲音,小妹會發癲,所以只能憑記憶寫出一些我自己有深刻感受的事。
佔領過後,小A和許多學生一樣,重新回到校園,特別她是中六學生,更加要把過去幾個月的温習進度追回來;對於學運,她表示,暫時要停止一段時間,專心學業。
雖然未有太多時間出席學運的活動,小A仍抽出時間製作自家設計的黃絲手繩,希望在後雨傘運動出一份力。
香港人是善忘的,我們忙碌的生活壓逼到我們透不過氣,工作如是,學業如是。佔領過後,許多有心人仍然落區,仍然熱心,但是深耕細作是需要長時間努力,而且成果並不是短期可以看見。
加油呀!學運妹妹!
加油呀!香港人!
就讓我們在不同位置,用自己不同的能力,去繼續後雨傘運動!
明天21遊行見!
(本文完成於1月31日晚)
鳴謝:(排名不分先後)
學運妹妹小A
學生覺醒
學聯鍾耀華
(係九唔搭八咗少少,但Eason上京前席在大台發言,「點解一定係咁架啦」確實印像深刻,給了小妹太多啓發。雖然早前N+N的分享會上有幸直接跟Eason說多謝,以及告訴他,他的演說對我很深啓發,但似乎又忘了這一句。如果有認識Eason的朋友看到,請代轉告,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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