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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城 如斯美麗

如是我城 如斯美麗

我相信928之前,認為香港人是經濟動物的論述仍屬主流。在他們眼中,香港具「核心價值」的地方,只剩下中環。928之後,各佔領區內出現一浪又一浪實體藝術品,大型的有如關帝廟、教堂、海富與中信橋上的大字海報、連儂牆上過萬張便條、用木板砌成的撐傘巨人、雨傘織成的「百家遮」和獅子山模型;小型的有抗爭者的手作,如手織睡蓆和坐蓆、皮製黃絲帶、紙雨傘等。當然,以上種種都只是抗爭者理念的實體化,吸引其他不知情的市民到來「參觀」,藉此跟他們解釋是此運動的理念,並引起討論。

政府在87枚催淚彈後採取不清不打的策略,目的明顯不過,就是消耗抗爭者的意志,同時等待運動失去民心,最後讓運動自我瓦解,或乘勢清場。抗爭者不是天真的一群,他們知道清場的一刻總會來臨。現場糾察們疲倦的臉上,神情總是繃緊的。他們有的是經驗的社運人士,有的是挺身而出的成年人。他們在邊防上眺望遠方,提防警察突然清場。他們擔心的,不是佔領區內的物資,而是抗爭者,和一眾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們。

場內,有抗爭者自發搭建自修室,學生們在內溫習功課,罷課不罷學;義教的老師們長期留守,協助學生們解決學習上的疑難。自修室外是一些木工神人,無時無刻都在製作桌椅,讓學生可以擁有一個相對較好的學習環境。各大物資站內,義工在點算數量龐大的物資,有人需要時,他們總會知道物資放在哪裡。有些義工由抗爭的第一天留守到現在,他們放棄了工作,只想香港有著更好的未來。

雨傘運動除了是追求真普選和民主的理想化目的,是一種道德感召,令更多香港人明白到咄咄逼人,連假裝聽民意的意慾都失去的政府是多麼可怖。誠然,現實與理想總是存在距離。香港人的政治冷漠與經濟為上的心態並不是一天練成,且根深蒂固。上一代的人,有的真是相信今此運動將令香港經濟推向崩潰的邊緣,其實背後的說話,則是「唔好搞咁多嘢」,「你哋咁理想係無用架」。其實不用怪責他們,八九六四對他們的衝擊實在太大,中共政權的冷血與無情令他們永生難忘,「我哋唔夠中共鬥」在他們心中植根,纏著他們的身體,逼使自己向現實妥協。

他們不曾踏入佔領區。他們告誡自己佔領區是龍潭虎穴,在電視螢幕前把一眾抗爭者非人化,藉此與運動保持距離。他們想辦法忘記抗爭者是一羣甘心放下學業和工作來進行抗爭的人。一句「你哋係去玩」就可以把自己的置身事外合理化,用一些陳腔濫調來掩飾自己的無力感,多麼的廉價。近日有人提出的「運動走入社區」,也許是另一種方法,但經歷這一連串充斥荒誕與無理的香港後,難以再用常理推測運動走入社區的結果。

無可否認,在抗爭運動中,市民對運動的曲解與犬儒的態度,政府的拖字訣和不可理喻,都使得抗爭的路變得越來越難行。我現在坐在佔領區的自修室,我知道,眼前所有美麗的物件於某一天都會被拆除,就像獅子山上的直幡一樣。但香港新一代的心已然醒覺,是政府無論如何都拆不掉的。這不是一種烏托邦式的浪漫化想像,雖不能觸摸,但已猶如烙印,印在我們的心中。

哲學家齊澤克 (Žižek) 幾年前在佔領華爾街中的演說,其中一個段落,我相信依然適用於今天香港的雨傘運動:『這次運動有一個危機:請大家不要自我感覺良好。不錯,我們在這裡很開心,但請你們記著:搞一個嘉年華會很容易,真正重要的是在我們回到正常生活後那天。到時候是否有任何事情改變了?我不希望大家回憶這段日子的方式,就是「噢,我們那時候多年輕,那次運動真美好……」之類。要牢記著我們最基本的信息:「我們可以思考其他的生活方式。」』

如是我城,如斯美麗,香港加油。

原文刊在作者專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