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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和運動一樣重要 評《七俠四義—— 大浪西灣保衛戰》

回顧和運動一樣重要 評《七俠四義—— 大浪西灣保衛戰》

上書局出版了《七俠四義——大浪西灣保衛戰》一書,紀錄並回顧發生至今不夠半年的大浪西灣事件。此書輯錄了的多篇文章,大部分曾於西灣事件期間的報刊發表,包含多重視角,橫跨郊野公園政策、新界土地格局、城市規劃、鄉郊分裂、生態保育和社會運動等領域。據此,讀者可更立體地了解相關課題。編者還找來七位核心參與者撰寫事後回顧,當中《保育大浪灣十年記》的今昔對比,值得細讀。有趣是,文集不只是書,而且更是一次紀錄和盤檢,並慶祝勝利。此書試圖突顯「小勝」,作為紀念,格外重要。畢竟,公民社會的努力是需要表揚和讚賞的。這可以讓人意識到社會運動「成功」的可能,更為公民社會的自我記憶增加亮麗一頁。

不過,書中關於這場保衛戰的勝利的回顧和分析,我則有不同見解。首先,那個引導編者進行回顧的問題,是頗令人成疑的。編者和部分作者的問題為:「為甚麼天星皇后喜帖街反高鐵都失敗了,但大浪西灣卻成功?這次運動有什麽不同?」先撇開上述幾場運動,所涉及的對手強度、矛盾性質、爭議範圍和社會條件等巨大差異不談,我認為,它們的關係理應是同時代且連續性的,且迅速循異質的地域上枝蔓開去:喜帖街訴說的是社區空間、天星皇后訴說的是公共及歷史保育空間、菜園村訴說的是新界非原居民鄉土空間,而大浪西灣訴說的則是大自然空間,有點像南生圍。日子有功,通過一場又一場戰役,香港社會得以重新認識自己的城市,特別是過去視而不見和被壓抑的重要部分。我確信,這些運動是相互支持的,而沒有之前的累積,之後的則很難成就,相反,若沒有之後的延續,則前面發生的種種可能盡被遺忘。更有意思的對比,對象應是十年來大浪灣保衛運動的前後變化,它恰當地比較出新形勢下生態保衛戰的不同特質。

其次,書中也有作者認為,大浪西灣一仗之所以成功,是緣於大浪西灣獨一無二的美麗。然而,這觀點是保守的,因這無疑宣告了大浪西灣的成功將無法外延他處,因地上只有一個大浪西灣云云。恰恰相反,我認為,並不是大浪西灣叫運動成功,而是發生在大浪西灣的社會運動,叫人們更願意重新審視大浪西灣,叫過往只有「行山愛好者」才懂得欣賞之大自然,轉化為「不常行山、甚至未去過大浪灣的一般市民」意欲維護的對象。誠如台灣都市研究學者夏鑄九的主張(他談的雖非大浪西灣,但此主張也有普遍之處),某種地方認同或社區意識的出現絕非自有永有、不證自明,並引述Castells 指出的:「人們必須參與在『社會動員』(Socialmobilization)的過程中,發現並守護彼此共同的利益,並以某種方式分享彼此的生活,新的意義就有可能產生。」總之,空間並不決定行為,鑰匙在「社會動員」。

最後,書中關於「烏合之眾」的聚焦,確是神來之筆。正如編者所指,這些來自五湖四海、原本互不相識的「烏合之眾」,走出虛擬面書,願意行動暫時聚合起來的人們,最終成就了保衛戰。其中七位的經歷作為書中敘述主線,紀述了他們如何各擅勝場分工合作,化作書名:七俠四義。

我想,那一線勝利的曙光乍現得更早,乍現在這互不相識之「眾」,在他們願意「烏合」起來的一刻,我們便可隱約看出。那一刻,「行動」的意願和動力已不再專屬某某界別(如綠運「界」或社運「界」),而是擴及不同崗位上的眾人。這種「烏合」因此並不格調低下,而是山雨欲來的徵兆。

明報D04 | 副刊世紀 | 世紀.文字江湖 | By 陳景輝 2011-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