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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鄉被拒入境後雜感

(圖為被送返羅湖橋後口岸一瞥)

終於有時間整理一下思緒再寫下來。

一、今早發生了甚麼事

雨傘運動期間,Eason及周永康等學聯成員欲上京不果、註銷回鄉證後,我就一直想像會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一路心想自己在傘運中參與不多、不是引人注目的人、也沒有被「抄牌」,應該沒事。然後友人又有提起有同樣曾在學生會及學聯任事的朋友也順利過境,也覺得應該沒事。縱然去年末到澳門期間有點阻滯,但我最少覺得五十五十,還是要一試的。

於是就答應家人清明節回大陸家鄉掃墓。的確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回大陸去了,也掛念居在當地的親人,於是就答應回鄉。我和家人約好了今天早上(2015年4月4日)十一時左右在羅湖會合。出境還算順利,至過大陸方口岸才被關員以「隨機抽查」為名,帶到口岸的房間去。

雖然與家人們有協定:如果我真的有甚麼阻滯,不用等我,先回大陸。但是他們也一直在房外守候到宣布不能入境為止。我很感激,那怕我們也曾因為雨傘運動立場不同吵得面紅耳熱。

如此一坐,就是將近一個小時。我被要求將身上的電話八達通等等放到背包,不可袋任何東西。而甫進房間,我就被索要回鄉證和港澳身份證,並打開背包檢查了一次。然後就是一直等待。期間有四個同樣是因為「隨機抽查」入房的人,但全都在簡單查證後就已放行。我根本沒有帶甚麼東西、也身家清白,我想留這麼久的原因也很明顯,雖然尚沒有任何人明言。

而期間的大陣仗令我意外,明明我只是個瘦弱的年青人,卻有一至兩個公安長守房門(我猜其他入房的朋友也被嚇著了吧),又一直有人盯住自己。公安們很緊張的查驗我的證件,也有後來報到的關員好奇何事,互相細語打聽。我很難過,不是因為受到如此對待,而是他們的眼光中,我看到一條似乎永遠不能跨越的鴻溝:似乎我們不可能互相理解到大家。

然後被叫出房照了幾張照片(其他同被抽查的人沒有照相),就繼續在內等待。一路見家人焦急,我更加無奈。最後,關員終於帶同文件入內宣讀:我在港「從事違法活動,有可能危害內地國家安全」,不可以過境,即時送返香港。其時大概中午十二時,我囑家人毋須擔心,便被帶回香港。

二、我從前做過甚麼

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我做過甚麼令我受如此「厚待」,也讓我回顧了一下自己一路走來如何。
我自小是個「乖寶寶」,在澳門讀小學的時候甚至是讀一間一等一的「愛國學校」。來到香港之後,也一直身家清白,所謂「違法活動」只有可能是那些反對行動。

但我亦對自己很懷疑。應該說,我自問只是一枚不大值得他們如此「厚待」的small potato。我在中大學生會曾任副會長,但任內怕事得很,行動是有出現,但一直連對媒體發言都不敢(這方面我相信我無數上莊和兩位下莊都要比我優秀);而的確,中大學生會會長及兩位副會長都會是學聯常委(現在還是不是呢,我也不清楚),但我當時也是一個極之不盡責的常委:常會也只開過一兩次,如果以今日的標準去看,我根本應該因失職而被代表會罷去學聯代表團成員的身份。

至於雨傘運動期間,我則更加膽怯,一直都不敢坦然面對這段經歷。是的,在佔中醞釀期間,我有以中大學生會身份協調商討日(第一、第二次),但也是僅此而已。622公投和72511的時候,我都人在台灣,心急如焚也無從作為;到罷課的當兒,我也最多只是在學聯的營帳下幫忙看守。

到926衝擊公民廣場一直到928,我的參與也是少得慚愧。928我在灣仔目睹演藝附近催淚彈、又見圓盾防暴成隊衝入駱克道,我當時也只退回中大參加罷課集會。我膽小而不作為,一直到十月中才多至佔領區。

我怨自己膽小,但對於中共政權恐懼學生的怯懦,更是意外。我不過是個名不經傳、退到遠離鎂光燈位置的學生,連身份證都沒有被抄寫過(因此我有理由相信,「黑名單」未必是出自香港警方)。沒想到,這個國家機器會如此「處理問題」。這在當權者們紛紛宣稱香港未來依靠中國的當下,更顯得極端可笑。

三、移民、「中國夢」?

但你問我對中國的想法有沒有甚麼改變?我又要數一數我的政治「啟蒙」。

一直都算是個關心時事的小朋友。在初中的時候,被當時一些有比較激進想法的朋友認為保守、「大中華」。(當然我和這位朋友至今仍是朋友,幸而也沒有在「左右膠大戰」的現在令大家反目)

我對中共政權的觀感,由小學時對校規第一條「熱愛祖國」深信不疑慢慢開始問問題。到會考前後,開始接觸關於「六四」旳資料。(那年,是「六四」屠城二十週年)我深深被震撼,竟然有如此慘痛的一頁。那年六四晚會,也是我的第一次政治參與吧。而其後一路見證更多事件,不僅看到這個我們稱為「祖國」地方的更多事情,也令我更加關心我正在生活的這個城市,香港,當下的事情。

連第一次的遊行,也是因為被中國政治事件牽動心靈。大學入讀中大政政,一年級的夏天發生了「李旺陽事件」。我義憤填膺,自己一人走上街頭悼念這個錚錚鐵漢,也希望自己在日後可以為這個社會做得更多。到如今想起這件事,還是會覺得很傷心,只是眼淚都忍住了沒流。

因此「關心中國」今日被不少人講成「投共」,我一直不同意也不以為然。我是中了「大中華情花毒」、太執著中國大陸的事嗎?也許是、也許不是,我的初衷是來自我從小回鄉的經歷。那些鄉村的經歷和(雖然有時很煩人但)可親的親人都在我的人生中有不可被取代的位置。現在大家都長大了,親人們也年紀漸大,人面桃花都變了,才比較少回去。

事到如今,我也不是沒有想過移民。但那已經是更早之前的事了。我在雨傘運動當兒、眾多往日戰友打拚之時選擇了逃避,我告訴自己之後再也沒有「逃」的資格。留在我城、見證這個「方起波瀾」的時代,才是我現在的想法。

沒有想到崛起的大國卻連一個人微言輕的學生都怕的要死。我的「中國夢」,就只是希望有機會帶我的父母親還個心願:遊遍中國大陸的名山大川,當然,是在自由的空氣中。可惜,更大的「中國夢」沒有我的位置。

記於2015年4月4日被拒回鄉後,這個晴朗的下午。

(只是一些雜感,卻沒有想到會令自己整理到雨傘後這些想法。也算給自己立此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