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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當權者確立健康的界線

和當權者確立健康的界線

自從這裡出現抗爭,警察的形象再也不是回歸前《重慶森林》裡的英俊663,從正義執法者,褪色成了濫權者,而他們同時又是極權統治者派出來守在前線的人,他們就站在了巿民對立的方向。許多人都在想,如何處理某種雙方對峙時一觸即發的怒火。

許多人都說,要同理警察,他們只是在做一份工作,或,不是所有警察都有暴力傾向,他們跟我們一樣,也同時具有暴烈和溫柔的面向。以上全部都對,但,我覺得,每個人在處理對警察的憤恨時,其實是在處理自己內在的暴力面向,包括施加暴力的一方,和承受暴力的一方。簡單來說,如果要好好地梳理對警察的憤怒,那首先要確認對方傷害了自己內在的哪一個部份,是心裡哪裡脆弱的部份受了傷,例如湧起了哪些畫面,什麼往事,想起哪些人或哪個時候的自己等等。那天,當我在現場,看見一堆防暴警和速龍,他們每個人的裝束都一樣,我沒有看見任何一張可以確認的個體的臉,對他們來說,所有參與集合和示威的人,該也是長得一模一樣。

所以,如果警察所做的事,使我生起怒意,那怒意背後一定藏著許多跟眼前這個素未謀面而且無面目警察無關的,但跟權威和壓迫相關的人和事情,而再次被眼前的事挑起來。那麼,我要做的先不是把注意力全放在咒罵警察之上,因為要先照顧內在那個受了重傷的孩子,先把自己帶到安全的地方,和自己對話,安撫自己。

這並不是一個容易而簡單的過程,很可能在安撫自己的過程裡,會翻出很多自己不想面對的部份,那很可能有比憤怒更多的傷心失望無力內疚討厭自己等等等等,由於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都有著複雜的情緒地圖,所以,要處理這一部份是困難的,但唯有和受傷的自己共處,才有可能成長和變強。如果抱著自己一小時、一天或一周仍然憤怒,是很正常的事,不必急於一時,只要此刻的自己,比上一刻的自己,怒火少了一點點已是很大的進步。

要同理警察或任何一個人,先要同理受傷的自己。否則,那只是一種頭腦的同理,一種空泛的理論,而不是心的同理。頭腦掌管分析整合歸納邏輯,但心是一個人整個能量牆,具有強大的能量。

同理警察或任何一個站在對立面的人,是因為讓惡意的業,在自身停止。在現場,我們傳送物資,是因為支援他人和保護這城巿,而同理警察和對立者,是為停止身、口、意所輸出的惡的業力。

認出警方和對立者身上尖銳和頑固的部份是重要的,因為要保護自己,認出警方和對立者身上柔軟和跟自己相似的部份也同樣重要,因為只有連結才能壯大溫柔的力量。

溫柔並非示弱,而是擴大光的部份,強韌得足以包納所有黑暗。正如,當人進入了一個漆黑的房間,不必花太多時間憎惡黑暗,只須按一個亮燈的開關。

那麼,同理了警察之後呢?之後,就要不帶任何情緒地譴責他們的暴行,這是為了讓他們在以後日子,不要再向和平示威的人群開槍,停止無理搜查和濫暴。

在我的成長過程裡,從來沒有機會有系統地學習如何處理負面的情緒,不是暴怒,便是退縮,而我正在學習,尊重自己和每一個人,爭取合理的對待。譴責警方的暴行非常重要,因為他們可能並不自覺。而每一種施虐和受虐的關係,從不是單向,而是雙向,我的意思是,施虐者那些施虐的權力,是受虐者每一次被暴力對待後的沉默所賦與,是那種「只要我很乖,對方一定會自行反省和改過」幻想造成的。你很乖的同時,也要清晰堅定和對方說出自己可以接受的底線,讓對方尊重,才是健康合理的關係。

所以,明天我仍會穿黑衣上街,為了「撤回」,而比「撤回」更重要的是,譴責警方行使過度武力,收回暴動的定性、釋放所有被捕示威者、停止濫捕和製造恐慌。這樣的訴求,不止是為了過去幾天的事,也不止是為此刻,而是保障以後仍有集會和示威的權利,我們不是只為了表達意見,而是尋求對話的空間,當權者要聽到並正視人們的聲音。

遊行是為了確立我們和當權者之間的健康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