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靜友（左）、鄭司律
（獨媒特約報導）2011年3月6日，逾萬人走上街頭，抗議財政預算案。
那份財政預算案，由時任曾蔭權政府的財政司司長曾俊華草擬，他建議從盈餘中撥出240億，向所有強積金個人戶口注入6,000元，被批評是明益「分佬」（基金經理）。
在民意壓力下，曾俊華宣佈改為直接派錢，每人「回水」6,000元。
不過在3月6日，大量市民仍參與反財政預算案遊行，提出多項長遠的財政政策訴求，包括設立全民退保、增加醫療開支、復建居屋、15年免費教育等。
遊行隊伍的終點是政府總部，那年的政總仍位於中環政府山，示威人士在政總門外因集會範圍及鐵馬圍封問題，與警方發生衝突，遊行隊尾堵塞於皇后大道中，變相堵路。
至晚上，數百人仍留守皇后大道中，並轉移至德輔道中電車路十字路口堵路。警方決定將留守者全部拘捕，那晚共有113人被捕，不少青年首次被捕，這也是自2005年反世貿示威後，警方首次直接在示威現場作出大規模拘捕。
鄭司律，工黨成員、現任立法會議員助理，以及梁靜友，現任立法會議員助理，均在那晚首次公民抗命被捕。
第一次大型公民抗命
6年過去，時任財政司司長曾俊華搖身一變，成為民意呼聲最高的特首參選人。
2011年的鄭司律是嶺南大學學生，他自言受「左膠」影響，由自由市場的信徒變為左翼。他抗議所針對的是「派錢」，「你派咗佢（6,000元）就係派咗佢」，其他長遠財政政策就會繼續拖延。
梁靜友那時亦是民主派的立法會議員助理，「我計過，當年如果唔派錢，舊錢（按：370億）可以做到全民退保；6年後今日再講，金額就不是那麼少了。」
那年頭街頭激進行動冒起。2010年元旦大遊行，示威者在中聯辦外突破警方防線，佔據中聯辦後門。同月，近萬名反高鐵示威者包圍立法會，但財委會仍強行通過高鐵669億撥款。同年七一大遊行，約200人留守政總示威，遭警方抬走。
政權的對應方法則是加強打壓。2011年1月，新任警務署署長曾偉雄上任，他被戲稱為「禿鷹」，自此政府對示威的態度急劇轉變。
3月6日晚，數百人本來留守近雪廠街一段的皇后大道中，突然有人高叫「走喇」，眾人就一同跑到德輔道中電車路十字路口，並手繞手組成人牆。鄭司律回憶，「警方包圍後有留通道俾人走，但時間好短」，很快便展開拘捕行動。在場的時任社民連主席陶君行，曾呼籲示威者離開馬路到遮打花園，但示威者不退，「當場俾示威者話，『社記走就自己走，我哋坐喺度』。」
一向有參與示威遊行的梁靜友稱，在曾偉雄上任前，警方一般不會拘捕和平示威者，「（抬去）3個街口之後放你走」，原以為今次也同樣，「上到警車先知咩事」。當晚抱著一腔「義憤」、留守中環數小時的鄭司律說，示威者都未有預料被捕，現場氣氛其實甚為輕鬆，「我仲帶咗reading去睇。」
對警方來說，應付如此之多的公民抗命示威者，是2005年反世貿示威以來的首次。113名示威者轉送北角警署後，警方一度不知所措，「要乜冇乜，落指模冇墨版，相機又壞，成班喺走廊度等。」那時警方與示威者的對立遠不如今日般激烈。「有啲被捕的後生仔同警察傾計，好奇怪，傾理念、點解出嚟行。」警員問示威者為何「有書唔讀」，「點知原來（示威者）讀書仲多過個阿Sir」。當時較為「生面口」的鄭司律，更獲警員請食薯條，事後回想可能是分化技倆，「乖就對你好啲，曳就對你差啲。」
兩人後來也不在被落案控告之列，113人中，被控的僅有社民連主席陶君行、成員黃浩銘，以及葉浩意和葉寶琳。往後警方的行動愈來愈「果斷」，拘捕、控告甚至直接毆打示威者已不再是新聞，示威者縱有「升級」，始終不及國家暴力的升級來得「迅猛」。
Lesser evil：壞人仍然是壞人
6年後，他們針對的示威對象成為特首參選人，並獲主流民主派加持。
梁振英治下5年的財政預算案，鄭司律形容為「鬼祟」，「你將啲錢左袋放右袋，然後話盈餘冇咁多」。他認為，近年香港的經濟未見蓬勃發展，「財政司基本上係獨立王國，政務司唔會管你，都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乜都做唔到，而家牙斬斬？」他批評曾俊華設立未來基金，將更多錢投入大白象基建，逃避增加教育、醫療支出。對於曾俊華政綱提出累進利得稅，鄭司律批評「你依家先講？」他又指所謂的簡單低稅制難以持續，「每個國家都減稅，會抵銷效應」，應從社會福利、環境保護等配套著手，才能留住企業和人才。
梁靜友又指，預算案「年年計錯數」，庫房水浸，但曾俊華從不回饋市民，「堅尼系數冇跌過」。他稱曾俊華「對市民就守財奴，對大財團就梳爽」，每年批出大量工務工程，明益財團，另一方面則削減醫療開支2.5億。
2015/16財政預算案，民主派政黨一致批評傾斜中上層，忽視基層，開支欠缺長遠財政視野。（資料圖片）
那曾俊華是否 lesser evil？鄭司律說，「如果你將梁振英形容為變態殺手，一個普通的壞人的確係好啲嘅，但不要忘記他是一個壞人。」他不明白為何今日曾俊華受萬人擁戴，「他整個經濟政綱，又係一帶一路、同國家配合，有咩分別？」「佢去嶺南大學探貓，我的師弟妹覺得開心。有咩咁開心？佢在任財政司的時候有冇來探貓？冇吖嘛！佢要幾間大學爭資源，競逐學額㗎嘛。」
市民態度180度改變，梁靜友感到荒謬，「幾年前曾俊華自命中產，話飲咖啡、睇法國電影就係中產，俾人嘲笑佢月薪幾十萬都係中產，離地萬丈，依家做一做騷就得？」
不認命變認命
梁靜友認為，公民抗命運動於2011年至2014年不斷升溫，這兩年卻開始倒退，「兩年前今日，講緊政改冇公民提名，我哋唔要袋住先；而家唔係，袋住啦！薯片佬始終好過林鄭吖。甚至薯片白紙黑字寫明，23條同政改會同時諮詢，都可以接受。」
梁靜友直言公民社會正在開倒車，不再相信自己有力量爭取權利，「兩年前雨傘收咗檔，之後本土思潮又收咗檔，公民社會好似無乜信心。」由「不認命」變成今日的「認命」，引爆佔領運動的831方案，今日已非不可接受，令他很沮喪。
他明白有市民厭倦抗爭，覺得「唔應該再嘈」、「搞嚟無謂」，鄭司律則說，香港與中共政治實力對比太大，「但如果大家不接受這個現實，覺得要搵啲希望、不切實際嘅『贏』去調劑自己，我覺得好奇怪。」
梁靜友支持社民連梁國雄參選行政長官，「冇理由讓曾俊華成為泛民代理人咁荒謬」，而梁國雄只是將民主派曾經主張的公民提名實踐。他認為，公民社會今日如果支持曾俊華，將來不會有力量反對23條、831框架下的政改，而日後的民主路如何走下去，是票投曾俊華的民主派必須回答的問題。
記者：黃俊邦、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