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保松教授讀朝雲文章有感。一朵漣漪,喚起另一朵漣漪。文字的美麗。請容許我也在這「未圓湖」投進我小小的感受。
我認同周教授所言有關行動的論述。在雨傘運動裡我學會到,發起者發起一個行動,要和同行者解釋行動的意義; 我們作為公民,要知道自己在做甚麼,為何而做,做了有何後果;就好像一項研究起碼要有research background/literature review,objectives,methodology,data collection plan,results,discussion,implications才成立。記憶中,學聯和學民的同學們在整場運動裡大部份時間都在deliver這種論述模式,我感謝他們努力去set up一套理性的運動框架及倫理,我認為這對大型群眾運動是重要的。1130行級,我記得學聯的呼籲是「對準政權,包圍政總」,也記得打過升級前的發言及呼籲的筆錄,所以background/literature review,objectives這部份是有的,其餘的,則在佔領後的一些訪問有提過(我有筆錄),但頗fragmented,看不到整個論述,我認同周教授這是需要在日後整理出一個完整的論述及闡述這次行動的意義。
然後是,為甚麼928不升級,為何要到1130才升級的問題。這個問題,我在打嶺大退聯論壇的筆錄時也聽過。回想起佔領時,也有聽過有人說雙學下決定很慢。我當時及現在都認為 – 當然這是我的個人感受 – 這是因為他們是一群學生 – 學聯有大約三十位同學,我不知道學民有多少人 – 而這群學生來自不同學校,當時也分別留守在三個佔領區,而每個佔領區都有超大堆問題要處理。如果只有周永康、岑敖暉、黃之鋒(請別誤會我在給他們「光環」,我堅決不同意光環論)三個說了算,就不用那麼多時間才能作決定,但他們不是獨裁者而是重視每一位成員的意見;「三、四十個人,每個人的意見都要聽,都要考慮; 金鐘、銅鑼灣、旺角互為影響,要慎重行事」,這是我當時及現在對慢的理解。而我的感受是,雖然慢,但我認同這方式,因為我相信要「身正」必先「心正」,「心正」指一些大家相信的理念或價值,例如平等、尊重;「身正」指這些理念驅動的行為必合乎正道。就算慢,我仍認為要先「心正」才能「身正」。
不同人在一場運動裡有不同路線或取向,這是理所當然的,在學術的框架內就是不同論述晝夜不止地通過討論反思自身論述的優劣,重整、更新論述,最最終的目的,也許,是因為我們相信,更新之路的盡頭,是真理,是至善。「對話、溝通」,我肯定筆錄時打過不只一次,應該是打過很多次。我在佔領區內認識了一些學聯的同學,他們都是「鎂光燈外默默耕耘」的同學(必須指出,站在鎂光燈下的同學們也不只是站著說漂亮話,鎂光燈下鎂光燈外的同學們,都是犧性了很多,付出了很多,做了很多原本應是我輩在這十多二十年間應做卻沒有做的事),我訴說自己面對反佔領人士鋪天蓋地的攻擊時很沮喪,他們說,雖難受,他們仍希望「以理服人」。我一直都記著這句話。
不同路線的辯論,對各自的成長都有益,但缺乏論據的論點甚或失實的論據會令討論難以繼續,空泛的標籤亦會令討論失焦。個人而言,實不樂見這種情況,不同路線的支持者裡都有比我學問好很多很多的人,實在希望見到大家陳述自己的觀點及論據,以及不同論述間的正面交流,我認為這對每一個參與者都是很重要的學習,而每一個參與者的成長都是推動民主的很重要的養分。
「橫看成嶺側成峰」,同一場運動,同一個地點,每個人看到的、聽到的、感受的、理解的,都不盡相同。所以我們需要交流,需要討論。後佔領的喧嘩,有時我都迷失其中。滿眼與己身經歷不盡相同的論述,帶來的衝擊不單是情緒上的困惑,更是令自己也懷疑自己的經歷及情感。謝謝周教授及朝雲提醒我一段和我經歷、理解吻合的回憶。
在雨傘運動裡我打了一些學聯及學民成員的發言的筆錄。後佔領時期我也在體力許可下繼續著。筆錄的意義是協助資訊流通 – 個人認為這在佔領時期,對三區戰友尤其重要 – 並提供raw data,讓每位參與者都能梳理出屬於自己的分析。同時,這也是整理自身的記憶的過程,而自身最真切的默觀、反省,才最誠實地使自身的靈魂成長。
以上是我即時的感受,希望慢慢能整理出完整的「屬於我的雨傘運動」的記憶。
圖:中大九二二學界罷課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