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4日晚上,黃大仙第二次發生警民衝突,資深記者譚惠芸事後寫了一篇網誌刊登在立場新聞,被廣為傳閱。小B十分幸運,經朋友介紹下成功邀請到文中女主角,16歲的小關(化名)接受不專業的訪談。
政治啓蒙來自雨傘
2014年,小關還是小五學生,只可以從新聞或網絡資訊得知社會發生的事情。眼看著運動浩蕩展開卻黯然落幕,身處群體大多對政治不感興趣,她曾經對香港失去希望,心中充斥著無力和憤慨。
至反送中運動初期,即使努力向旁人傳達條例修訂的危險性,也只得到冷淡回應「佢哋會話都過硬㗎啦,搞咁多嘢做乜。」抱著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心情,小關和103萬香港人走上街頭。「明知會輸都要去!」
「身處現場,你感受到嘅同你坐係屋企睇直播完全唔同。」
政府6.9晚上宣布二讀將如常進行,引起6.12大規模圍堵政總和立法會的示威行動,小關當天下課後趕赴現場,第一次嘗到催淚彈的滋味,見識到警察的暴力。「當時企得好後,戴咗個外科口罩,都畀啲煙攻到好辛苦。附近有哮喘病人、傷者不停呼救,四周圍慘烈到同戰場一樣。」
150枚催淚彈沒有讓小關停下腳步,反而使她更積極投入。在各種活動中傳遞物資,在社區日常協助張貼文宣,建立起黃大仙第一幅連儂牆。而令她慢慢走上抗爭前線的原因,依然是警察的暴力。「某次衝突因為示威人數好少,就算我企中排都清楚見到對面班防暴警察。被佢哋驅散嘅時候,睇住班手足畀人打到頭破血流,而我咩都做唔到。」一個應該被呵護著的人,為了頂替中途休息的隊友,決定更落力在這場運動付出。
「我曾經相信有良心警察,但呢一刻只係想警隊解散重組。」
在6月的時候,小關對警隊仍然抱著正面態度,認為只需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並把違規警員送上法庭審判便足夠。可是由7.1開始警隊的暴力一再提升,並且在親身經歷過他們對市民的敵意後,她對現行的執法制度已失去信心。「嗰時入到醫院,檢查之後護士同警員講得好清楚我嘅病情需要留院觀察,佢哋依然會覺得係扮嘢,不停咁冷嘲熱諷。」在醫院治療期間,竟然出現過男警單獨看守的情況,幸好一直有社工在附近陪同。
母親由深藍變黃
小關一家五口,父親是「連登佬」支持勇武抗爭,兄妹之間立場也大致相同,唯獨是母親一直持相反意見,「佢藍嘅程度係,相信64無死過人。」看似不可動搖的頑石,卻因為至親的女兒被捕而有了轉變。
現在關母還是會追蹤港人講地之類的建制專頁,但已經是邊看邊罵,亦願意接收其他媒體例如「立場新聞」的資訊。值得一提的是,831在電視目睹警察使用水炮車後,這位已經五十多歲的師奶拿著一堆衣服,走到銅鑼灣支援現場撤退中的年輕人,連口罩也不願戴上。「當時阿妹陪住佢派衫,叫佢遮下樣好喎,佢話我做嘅係啱嘅事,理直氣壯洗乜怕人知。」
學校的駝鳥心態,阻擋不了學生自發行動
就讀黃大仙區內某間女校的小關,坦言大多數同學本身都是「政治冷感」,只有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互相支持。直至612事件後,才令整個校園的風氣轉變,在暑假前校內已經舉行過反送中集會,更有部分同學透過實際行動支持。「嗰日係全香港嘅轉捩點,好多平時只會係IG po啲飲飲食食嘅人,都會轉發下運動嘅嘢。有啲同學可能屋企唔畀佢哋參與,會偷偷哋畀錢,或者畀物資我哋,叫我哋幫手帶落場。」9月開學後,多個班房出現「連儂窗」,串連成一幅美麗的景象。
身為該校反送中關注組的成員,小關多次和校方磋商有關活動的安排,為同學爭取表態發聲的機會,可惜管理層的處事手法卻令她十分失望。「學校本身立場已經好唔明確,咩都想唔表態、冷處理。唔畀我哋邀請傳媒訪問,美其名曰防止有心人中傷抹黑,實際上係怕事,變相幫政府維穩。」9.3的校內罷課,校方本來同意只需有家長信便可,卻在活動開始後逐一致電參與學生的家長,讓她感覺師長們在散播「白色恐佈」。
有關9.9上課前人鏈的安排,更是讓小關感到心寒。校方表明不會阻止警察進入校園,而舊生回校則要逐一登記,不同身分的待遇可謂差天共地。「學校話因為警察只要懷疑嗰個地方有罪案發生或者有犯罪份子匿藏,佢哋就有權入去。問題係我哋呢間係女校,你隨便放一班有性暴力傾向嘅人入嚟,你點樣保障我哋唔會係搜查期間受到傷害?」最後小關只能要求校方必須要看到警員編號或委任證,才可容許他們進入校園。
「人哋搞你唔係因為你嘅身分,係因為你個心入面無咗良知。」
問到有否出現警察子女被欺凌的情況,小關認為同學之間對他們並無偏見,不會因為其父母的職業而有任何杯葛行動,反而是個別人士的言行,引起了其他人的小小反擊。「有個『警二代』成日大大聲話要打死啲曱甴,話啲暴徒點點點,然後佢個位附近就出現咗好多memo紙,內容包括有讚揚佢不愧為警察親屬,夠膽公開講仇恨言論。」
「我想同所有香港人講,我哋已經無得返轉頭。」
對於香港的現況,小關認為是過去幾十年的畸形發展,才積累了今天的種種問題。零售業過份依賴自由行消費,藥房金行遍地開花,租金一直居高不下,政府則只顧興建一個個大白象工程。「有啲人跳出嚟話,示威遊行搞到經濟點點點差,搞到佢賺少咗幾多幾多錢,我好想同佢哋講你呢啲唔係叫蝕,係叫還,將你過往靠剝削其他人而得到嘅利益還返出嚟。」
她有點意興闌珊的補充,正正因為上一代人只顧埋頭工作,對不公不義的事保持沉默,即使願意表態,也僅限於遊行集會,才令局勢糜爛至此。「點解有人要衝,因為唔夠人。點解後生仔要搵命搏,因為唔夠人。其實想前線安全,好簡單就係要每個人都企落場。如果每次夠鐘就散水,聽到有差佬就散水,咁我哋永遠都唔會贏。」
後記
「我xx歲嘅時候仲係度yyy咋。」這句說話經常出現在面書,特別是主流媒體都喜歡強調年輕人在這場運動的高度參與。小編一直對這種討論風向心存憂慮,一來前線抗爭者從來不只是學生,如果大家都只把焦點放在他們身上,難免會忽略了其他默默付出的群體,二來中學生真的能透徹了解整場運動,並且清晰知道自己行動所需負上的責任和後果嗎?
然而小關對時局的分析,以及對犧牲的理解,讓小編大開眼界,或許有些論點不免帶著少年獨有的輕狂,但她對爭取民主自由的堅定,足以令大多數成年人汗顏。訪問結束後和她漫步往公園拍照,正好碰上晚上十時的例行吶喊。聽著她一遍遍的怒吼,只能感嘆著自己已不復青春,也想起曾經一位手足回應廢老所說的話:「我哋年少無知?無知好吖,無知者無懼吖嘛。似你哋咁驚呢樣驚嗰樣,咪搞到香港亂七八糟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