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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壞分子」的成長煩惱

細看社會,不難發現一個非男即女的性別體制,時刻警戒我們甚麼是「合適」、甚麼是「不合適」。它確保每人都要乖乖遵照「真男生」、「真女生」的模樣去打扮和表現。情慾取向則須符合異性相吸的「定律」。稍一越界,就會成了一個「性別壞分子」。

要承擔的後果包括:面對「乸型」、「男人婆」、「不男不女」、「搞基」、「性變態」、「淫蕩」等罵名;不同的軟硬鞭子落下──由好心「為你好」的勸告,到懲處責罰、不對等的看待,甚至惡意傷害。若違反性別規章的是年青人,則更加慘烈。因為年青人總被視為入世未深、未定性,無能力自主決定。如有任何「行差踏差」,就要由成年人牽引「返回正軌」。

以下幾位年青陽剛女子,分享ta們成長的煩惱。女性肉身配上陽剛外型打扮,衝撞著黑白分明的性別體制,讓ta們輕易暴露在出櫃壓力下,或者成為攻擊的對象。ta們的故事中有著孤單探索另類打扮的可能、出櫃後家人的崩潰、慘遭棒打鴛鴦、投身社會時考慮「轉型」的天人交戰、因外型而求職不順…… 而在現下的香港,要去慾去愛,曖昧不明的性取向和身分,居住以至性空間的狹窄,亦為ta們帶來不少掙扎和壓力。

看下去時請記得,ta個個不同。這樣的打扮,不一定等如女同性戀,也不一定等如想當男生,也不一定認同TB的身分,也不一定是性格剛強。而成長也不只是年青人的事……我們渴望有更多人能看到這些「不一定」,更多人能在其性別位置上真實的做自己,自在生活。

阿細:傷心因為父母傷心

二十出頭的阿細,眼大配唇紅齒白,打扮貼近日韓系男子組合,看人時有種腼腆得要臉紅的樣子,更顯俊俏可愛。出身小康,父母對ta與妹妹悉心栽培,希望她們得到最安穩的生活。媽媽常勸告男仔頭的阿細打扮要「女仔啲、斯文啲」,阿細總笑著耍回去「唉,得架喇」,然後繼續守著自己打扮的底線。

很小時候阿細就知道自己喜歡女生,「都幾100% sure係(喜歡女生)」。而對TB這個字詞,ta沒有太大感覺,也沒有太大反感。因為認為這些只是字,而入面會有好多不同的東西。中二那年與女同學撻著拍拖,感情正火熱時被父母發現愛女人的傾向,竟慘被棒打鴛鴦,父母以ta「成績不佳」為由,極速安排ta兩個月後前往外國升學。當時不願與女朋友分開,也不甘受擺布的阿細,憤怒又傷心,不斷與父母爭吵、冷戰,再爭吵、再冷戰。ta自問當時成績中等,絶不至於父母說得那麼差,他們的意圖明顯是要阻止ta的戀情。

世事難料,雖然因距離的區隔和第一位女朋友分手,但阿細在外國女子寄宿學校的生活,放飛ta繼續探索自我。ta很快就有新partner,還認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年放假回港,父母眼見阿細還是沒變樣,又發現妹妹竟然也與TB拍拖,兩老大受刺激要求助於心理醫生。從醫生口中,阿細得知父母是如何崩潰傷心,自己內心也受很大的震撼:「沒想過他們會如此難過,尤其是平時沒怎麼話我的阿爸。」

這些經歷都催促著阿細的成長,ta暗自許諾,在忠於自己之餘,對父母的其他要求,如大學讀甚麼科系、找甚麼類型的工作等,都盡量滿足做好。快將畢業的ta,透過媽媽朋友介紹得到一次面試實習生的機會。奇怪在面試只談了不夠五分鐘就結束,而問的也只是ta履歷上已印有的基本資料。直到看等了兩個星期還未有消息,媽媽幫忙追問下,才得知面試失敗原因,應與阿細的外型太男性化有關。阿細固然不甘心,但最最怕的,是媽媽會因而傷心。

Hk:離家住劏房,自己自由自己追

現年二十多歲的Hk,說話不多且語調偏慢,予人一種冷靜沉穩的感覺。雖然和女仔拍拖,但ta自己比較傾向於「no label」(沒有標籤)的身分,認為這樣可「留番啲空間同可能性比自己」。ta現與女朋友同居於深水埗劏房。選擇搬出來住,除為與女友一起生活,也為與屋企拉開距離,避免與爸爸發生衝突。

爸爸退休前是廚房工,現已年屆七十多歳,年紀與Hk有差不多五十年的代溝。ta形容爸爸為人平時沒甚麼,但脾氣一起時就會暴躁起來,曾經試過一把拿起椅子就擲向媽媽,而外人是不會看到爸爸這一面的。

搬離家前,因為Hk有時會帶女友回家過夜,所以很快就被家人知道ta與女仔拍拖。可是,在爸爸的世界觀中,認為同性戀是不道德,更認為兩女一起會「陰盛陽衰」。有時,爸爸會趁與Hk獨處,說出一些很騷擾的說話來刺激女兒。明知ta不喜歡作女性化打扮但會說「你身材其實都好好,個胸咁大應該著啲衫展示吓出嚟。」;知道ta跟女仔一起就話「你未被男人摸過搓過又點知自己唔鍾意男人呢?」面對這些不斷強調「真男生」、「真女生」、異性戀優越的說話,Hk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但也只是默不作聲或敷衍過去。

Hk說自己十歲由內地移居香港,本身性格不喜歡和人爭執,也不習慣說太多話。現在的女朋友是ta唯一的聆聽者,她的性格是比較開放、多話的,而且很有自己的想法,有甚麼她們都會攤出來傾。現在,Hk間中才回家吃飯,父母沒有再特別問ta性傾向的事;亦可能因不常見面,大家反而珍惜平淡相處的時間。Hk覺得這樣的狀態,令ta感到更自在。

阿珍:探索另類性別可能的孤獨

「從小自覺與其他人不同,這種複雜的心情,沒有誰知道。」

幼稚園開始,阿珍已知自己喜愛非女性打扮。偏偏阿媽喜愛替ta扮靚,著裙、電髮、剪可愛冬菇頭樣樣齊。ta回憶兒時跟表兄弟玩煮飯仔遊戲,對被安排做老婆的角色感到莫名奇妙的抗拒,於是要求:我要當老闆,不當太太。升小學要選學校,阿珍得知哥哥讀的小學,女生可以著褲不用穿裙,於是死命向阿媽要求進去唸。

到了小學四、五年級,女性身體的發育開始,阿珍感到非常不自在。升上女子中學的ta被迫再次著校服裙,促使ta發展出寒背姿勢加毛衣外套來隱藏胸部的方法。但夏天如何再穿毛衣?當年運動胸圍還未流行,阿媽又只會帶阿珍去買普通的後扣胸圍,只好盡量避免做運動,以免胸部引起其他人注視。中學時的ta對女性的身份感到困惑,既覺得自己不是女孩子,也不覺得自己像中學裡的TB。 ta笑說自己不是那種運動很叻的校園風頭躉TB,也不喜歡與太過陽剛性格的TB「埋堆」。慢慢到大學階段,比較有自己的空間,才較能克服以前作為異類的不舒服,建立出自己的打扮心得,知道甚麼是「著得好睇啲」,也會跟不同的潮流去打扮。

阿珍剖析自己,會喜歡女性也會喜歡男性,不算是同性戀,也不希望有任何性取向或身分上的定位。雖然渴望戀愛,但因太過在意別人怎看自己,所以至今仍未曾拍過拖。ta渴望有天能大膽跨越自設的界限,探索與人靠近的步法。

註:文中所有人名都是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