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三年前,那時我剛中學畢業不久,也是這段時間,社會對於是否繼續每年到維園舉起燭光、唱歌、嗌口號開始各有說法。導火線緣於其時的「特首要愛國愛港論」,在那節骨眼上,支聯會竟大舉「愛國愛港,香港精神」的旗幟,作六四悼念的主題。好像是自那時開始,部份港人已經對這年度性的一個儀式感到厭倦而有離心、意興闌珊,同時也就支聯會這場益發變得如政治騷的集會,並且開口閉口「建設民主中國」這點感到十分有保留。
當年悼忘六四的活動尚未遍地開花,所得的選擇只有維園 - 「去」還是「不去」。那時我也在跟友討論,糾結應不應該繼續參與大會,因為我只愛香港,並不愛國。友的說法是,認不認同支聯會都好,我們都只是單純的想向中國、及至世界宣告,香港人並沒有忘記六四,該聲討的還是要去做。於是撰了一篇文章《最簡單的心願》投稿報紙,大意是毋忘初衷。我們集會,是因為我們要表態、我們要求平反、我們將繼續追討中共屠城責任。簡單如此,也是僅此而已。
後來,六四悼念活動由個別組織發起延伸至尖沙咀;再到現在,大專院校也宣佈將自行舉辦六四集會。三大分流,各有各主張。道不同不相為謀,市民選擇到哪個地點去聚會悉隨尊便,反正大家的目標都只得一個: 在香港,對於六四,我們仍然是「不想回憶,未敢忘記」。然而,在本土思想浪潮底下,今年就著該如何看待六四的論述又多了一套。有說六四事件在今日香港不應再是港人的包袱,中國的事中國了,甚至認為新一代應該為沒完沒了的六四悼念畫上句號。
在中學雞時代,對政局沒什麼知識,也曾經有好幾年到維園去一起很熱血地高喊過「結束一黨專政,建設民主中國」至聲嘶力竭。及至今日,很老實說,本人不再抱有要中國民主化的願景。不是覺得與香港無關(而很遺憾地,在現今憲法的基礎下,香港事實上也難以獨善其身),每當知道有國內維權律師或人士被逼害,我還是會感到很氣憤痛心。只是中共委實是一個大染缸,我們能夠力保不失經已飲得杯落;期望香港可以反客為主,使中國改革,這不單是一個way-too-ambitious ideology,個人看來,幾近是一種妄想。
因此,我絕對能理解、甚至傾向認同香港人要先「顧掂自己」。
你可以拒絕參與了解有關中國的一切,可以不屑染指任何有關中國的事務。不過,六四,六四是不一樣的。我讀過兩間中學,當在中史堂上讀及近代中國史,或是於五月底左右,兩間中學的中史老師都會不約而同地特別凝重,花上整整一節課的時間,跟學生詳細講述不在syllabus中的六四事件。生於九十後,對於1989年6月3至4日的香港人如何被報導震攝,我只能靠風聞而想像。一如許多同輩,回家後自已上網搜尋相關新聞、細節故事、圖片,得來的資料此後便烙在腦海中,再也無法消散。就是這樣,即使沒有親歷那年那月那日,卻從此承傳了上一輩人廿多年來的堅持。
六四事件所包含並引申出的,不單是中國政治,而是未雪的冤情、離譜殘暴至極致的一件世界大事,還有至今中國依舊欲想隻手遮天的荒謬。六四一天未被平反,本質上就跟「朱經緯棍毆途人」、「暗角七警」等未被清算的案件一樣,都是叫人不能接受的不公義。更甚是,六四是一宗在世界各地記者、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大規模兇殺案,而中共竟然在27年過去後,仍。不。承。擔。責。任。即便發生在其他國家,就著人權與道德的層面上,這都是必須備受注目和強烈施壓的事件。在七十年代,血洗柬埔寨的赤柬主腦份子,年前終於被國際法院繩之於法;同樣地,中共屠城的責任亦不應因時間或其他因素而間接地容讓他們水過鴨背,以為可以就此將血淋淋的歷史事實永遠埋葬。
所以,我無辦法不悼念六四、無辦法因為討厭中國,而不為那些希望以自已的生命成就一個新中國的學生哀痛及為他們討伐、更加無辦法讓罪孽深重的無恥政權就此逃之夭夭。2016年6月4日,香港人不論老少都應該要繼續站出來,到哪裡集會都好,都無所謂。六四必定要被紀念提起,不因為中國,乃是基於生而為人的良知,以及對犧牲了的生命的尊重和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