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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那麼奇怪嗎?

真的,我一點都不覺得搶鹽的老婆婆有什麼好譴責的。有什麼出奇呢?她們都年紀老大了,六七十歲的老人,如何跟「核危機」接軌呢?你告訴我。

她們出生時的那個年代,製衣業和漁棚發展得特別繁華,在街上走時,路上會有小販,一邊是賣飛機欖,另一邊是賣缽仔糕的。她們想吃,得在口袋裏拿兩角錢出來,而她們每個月在車衣工廠的工錢是七十元。

她們的丈夫,有如《歲月神偷》裏的任達華,造鞋的,他最熟悉的工具是皮革、鎚子和膠水,而不是i-phone和手提電腦。她們自己,在生到第四個孩子時,才廿二歲,嫁人時才十七歲,書,讀到中三就沒了,英文,懂得認廿六個字母,孩子讀書,是由同住在牛頭角下邨的鄰居蝦嬸給介紹的學校,她的堂姪子當校長。現在的家長選學校,可是用教育局的全港校網資料找網址,google map全球定位,找個好地區,搬進去。而當年呢?

到了七十年代,「危機」來了,是乾旱,香港制水。她分得到一個膠桶,哪來的?因為丈夫家族人數多,一天,家翁提着一個桶來,說是在英國留過學的伯父跟政府裏的官有點交情,知道將有制水,特地買來給每個親戚派一個的。她馬上想起住隔壁特別要好的蘭姐,趁着在菜市場碰面時,把消息告訴她,蘭姐又告訴她的一眾街坊,大伙趕緊跑到邨口唯一的士多去聚頭,每人跟老闆買一個紅A,對於未知將來,彷彿稍稍安了心。

許冠傑還唱過一首「制水歌」呢,歌詞說:

OH!真苦透呀老友 o聽朝早D起身
搵定水桶半打 裝多D水 乜都假
水緊真真冇修 快搵多D水啦老友
冇水真陰功 請保重

孩子大了,辛苦在車衣工廠賺到的錢,花出去,讓他們讀個什麼「大學」。他們在迎新營的第一天,就搬了出去住宿舍,可沒交代過「工商管理」和「生物科技」各是什麼東西。畢業了,兒子跟女友同居去,每星期回來吃一次飯,手上總拿着一部細小的機器,按來按去,問那是什麼,他說:NDS囉!那即是什麼?唉,你怎麼會懂。她不作聲了。

日本地震,她懂,海嘯,也不難,可是核電廠,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你和我,能說得出個明白來嗎?那根什麼「燃料棒」外露了,那又怎樣?水都蒸發了,礙事嗎?一星期來,電視新聞說的,我都聽不明白,就只知道有大災難來了,害怕嗎?當然怕,我可不想那麼早死。而一個半生都在牛頭角下邨生活的老人,她最遠只跟過屋邨辦的旅行團到番禺逛動物園,能明白報紙上周一嶽的話嗎:「謠傳指日本輻射影響海水,令食鹽不安全,以及有傳聞指食鹽含有碘,有助減低輻射,兩個傳聞都完全不正確。」

而牛頭角下邨早拆掉了,給搬到上水一個舊樓單位,鄰居都不再相熟,沒有人奔走相告什麼新消息。一天,走到樓下,發現有人大排長龍,每人手上都有一大袋鹽,口裏都說:「輻射呀!快D買袋鹽呀。」她早退休了,每天閒着沒事,而隊頭的燒味店老闆推波撞瀾的狂叫:「手快有手慢冇!廿蚊一袋!」這條隊,她排不排好呢?

好不容易,擠到一袋十斤的鹽,拿着它,只知道人有的,她都有了,她呆呆地走路回家去。已經做了大新銀行經理的兒子打電話來,罵:「鹽梗係防唔到輻射啦!你做咩唔理性D思考下?你冇邏輯架咩?」她想了想,嗯,對,但輻射,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