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電視劇《女王的教室》,打進香港電視銀幕,旋即引起學界以至社會的一番爭論。近年,隨著教育改革一系列措施的推行,「教育」已經變成一個不能再受壓力的場域,不,應該說,「教育」這個議題,己經變得相當敏感。《女王的教室》當中備受爭議的劇情,指涉到教師應有的行為與作風,及其教學方法,甚至與學生之間的應有關係,就在這個背景底下,敏感地提了出來。電視台在這個時候推出有關教育的電視劇集,其用心大概只在爭取收視,或沒想到回響性的巨大。大眾在接收此劇訊息的同時,切記要進行應有的省思,切勿單向接受劇中教學的因(阿久津教師的教學)與果(學生的驕人成績)… …
「六個百分比」的故事
------ 不一樣的幸福
阿久津真矢以嚴肅的姿態步進課室,開宗明義便對同學殘忍地說出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六個百分比的人,才能得到幸福的故事。這裡,有論者認為阿久津老師揭示了現實社會中的真相,然而,「真相」或非只著眼於經濟角度的貧富等差。早在許多世紀以前,洛克大概曾經說過,人生就像一張白紙,活著經過經驗累積,白紙添了色彩,這樣人生就似有了意義。人人經驗可以不同,是否幸福大概不能隨意武斷。可是,撇開經驗主義,站在宗教立場,來看所謂「真相」,意義又會有別。基督教很少會談及真相,但是既然是宗教,它背後亦有一個神聖真理支持。人生既有原罪,只有相信主,跟隨上帝,我們可以得赦。現實裡,似乎隱隱有不太愉快的意味,但是基督徒在世既能分享上帝的快樂,這心靈上的滿足,又可以是一種幸福。佛家又說眾生皆苦,現世中的萬事萬物皆為色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縱使一念三千,六度輪迴,亦無執無持,求離於現世。入世儒家精神,或訴諸功名,多少或會形成爭逐;相對道家、道教無執思想,保身超脫,亦未嘗一種活著的態度。現實社會到底怎樣,這樣的社會背後又有什麼「真相」,在這「真相」底下,人應該抱持怎樣的態度,活著是如何取捨與面對,這種種一切,大概並非「六個百分比」一個答案,可以說全。解讀主義或存在主義者又似乎會有自身的另一種體會與感受。換句話說,幸福可以只是一種觀點與角度的問題,其本質存在著相當的開放性。
------ 與其重視方法,不如重視影響
「六個百分比」的故事是否殘酷,或許並不重要,這大概只是阿久津教書說理所採用的一種工具,重要是在這個故事對學生構成的影響。舉例說教授秦始皇的功過,可以照書直說指其不是之處,或偏重其不當,並忽略其正面的地方。這只是為了使同學過分讚許秦始皇的功績,來一點點的補正和引導,使同學思考得更為全面。方法只是一種工具,只要不太過分,只要還是人道(這涉及是否小學生能接受這樣的所謂社會殘酷現實),結果有偏向並不重要,重要是其是否用得得當。任何一種行為或教學方式,對學生的影響都不會單一。教學可以是一個認知過程,也可以是一個體驗過程,亦可以是五花八門的教與學互動過程。教師舉手投足,可以對學生都構成影響,但是這畢竟是人與人之間的簡單關係,也別忘了學生對教師造成反影響。幸福只有「六個百分比」,不同學生聽到會有不同的反應。有的大概會更加積極,努力成為六個百分比的人,但是消極的便會像劇中的男孩真鍋那樣放棄。「六個百分比」的故事只是一個開始,其連鎖作用或許不大,但阿久津老師以後造出的漣漪,使她的「魔鬼」身分,更為活現,這就涉及教師本身的教業操守。
連坐法的批評與認同
阿久津教師除了「六個百分比」的故事外,還有採用秦始皇「連坐法」方式來要學生承擔自己的事。教學工作以外的社會人士,或許會認為承擔自己的言行是理所當然的事,社會上似乎連政府都這個進行「問責」制度,中國歷朝以來「連坐法」亦是久行的一種治民良方。然而,雖說學校是社會的縮影,但是運用於社會的一套方式則未必可以硬搬照套用在學校裡面。
現行教育制度底下,學校基本上接受分組的方式運作,就連教師自身都受到分科分組的安排,而學生亦按著成績按著學社受到校方基本的分類。有的課節,學生亦需要分組匯報學習進度。既要分組,自然會有組長。組長便要負責該組內的事情。這樣的分組活動,大概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而分組活動裡,「連坐法」若非過分,亦可適切運用,讓學生早日學習組內合作的那份承擔自覺。
或許,最為人爭議的不是阿久津的「連坐法」,而是她使用「連坐法」的嚴苛程度,與壓迫作用。連坐法,一人犯錯,眾人受罰,這是連坐法的特色,但是在阿久津教師安排下,學生受罰的是些甚麼?值日生的粗重功夫,及為班內同學服務。其實,不同地方的文化或會有異,香港學生的所為「值日」,一般來說,只是很普通的一些簡單功夫,如掃地、抹桌等。而掃地掃得怎樣?抹桌抹得如何?許多時候,並沒有嚴格的檢訂,所以一般情況可以得過且過。這樣的情況,大概主要原因在於務求使學生能學會承擔,故此,並不著重其履行事務的具體表現。日本要求學生的服從性,有說比香港更為重視,電視劇中處處特寫學生在履行值日的辛酸,或許背後有其文化差異的原因存在。
階級思想的鬥爭
論者普遍認為阿久津真矢是相當嚴苛的教師,而其備受質疑的是教師的專業操守。香港五育教學,一直存在偏頗的情況,尤重「智」而忽略「德」等其他四育。而在電視劇裡,阿久津似乎深明家長重視成效重視分數的功利思想,因而每每被說服過去。「你的孩子如果努力一點,是有能力進入私立中學的……」能夠進入私立中學(相對日本來說),這對家長來說,是一直以來對孩子在小學階段的夢想。可是正因為如此,家長與教師隱隱似在合作,卻更像「勾結」起來,情感上無意地打壓了學生,忽略了學生的心底感受和真切需要。
阿久津真矢「魔鬼」式的教學,逼使學生之間一度互相排擠,互相指罵,學生活在一片憤怒和怨聲之中。在這樣的怨聲之中,加上阿久津的有意脅逼、收買間諜,使得不少友誼都經不起考驗,同學之間曾一度互相謾罵和不和。阿久津分化學生的手段,或許背後有其善意的目的,或許是要逼使學生由衷的團結起來,又或許是要使學生明白她所理解的社會現實。姑勿論誰是誰非,這樣的手段,實在不易叫人接受。中國歷史上,曾出現一連串的批鬥和分化,搞階級鬥爭,國共之間亦曾互派間諜、互相收買,社會曾一度混亂和不安。不知怎的,中國學生往往就因政局不安而團結起來,走上街頭,爭取和平,或搞起革命。阿久津的教學,越是壓逼學生,學生越能反抗。透過不斷的反抗,造成了另一番景象。
阿久津的教學方法帶著相當激進的思想,明顯是不為主流或正規的教育當局所能接受。教育當局不可能接受一位教師,這樣逼使學生,搞起階級鬥爭的課室運動(也許只局限於教室裡)的方式,來極速成長。沒錯,《女王的教室》有一個相當不錯的結局,絕大部分的同學都有長促的進步,甚至大半同學都如願進入自己理想的中學。無論以成績考量,以德育考量,甚至個人成長的考量,她的教學成果都是相當驕人,甚至遠遠超越同級的其他教師的成果。但是問題是這樣的教學方式,坦白來說,根本不太人道,也不適切。階級鬥爭,我國歷史上存在於資本與工農之間,這番體會,已經深深烙印在我們的腦海裡,大概會是一段不易忘記的傷痛回憶。而教師在課室裡搞起相類似的師生對抗,階級對壘,根本上是相當危險的一回事。電視劇裡,未出現太大的意外,但已見有學生因捲入鬥爭之中,而萌生自殺的念頭… …試想想你願意自己的孩子,在這樣的所謂現實的教學底下成長嗎?
階級鬥爭是很敏感的話題。對於中學生或許他們會有正確的政治自覺,但是對於活在童年的小學生來說,是否應該讓他們參與這樣的鬥爭呢?搞不好,會沒命的。
童年應有童年的苦樂
每一位教師成為教師以前,一定會修讀過教育心理學。教育心理學裡,對個人成長的每個階段,曾經深切地進行研究與探討。童年與成年不可能完全一樣,這就正如青少年亦不同於成年一樣,因此現實社會、以至法律總會對成人與孩童有著不一樣的標準與期望。這不是不公平,而是考慮到孩童與成人不論在心智,還是現實體味上的差距。
孩童應該有童年時候的快樂,享受童年時應該擁有的回憶,這些快樂(甚至是痛苦)都是他們成長的健康應有的元素。過分的壓逼,超出了童年應該承受的痛苦,會造成嚴重的不穩定情緒,構成不良的成長,情況再壞一點,或會構成個人成長上不可磨減的童年陰影。這樣的痛苦,無論結果是否僥倖性地出人意表,其根本不值得鼓勵。
看到《女王的教室》一個一個學生上台領取畢業證書,心頭無限溫暖的一種感受。同學們都為阿久津真矢的離開而表現出愛的真切感受…… 最後一個,劇中的主角和美接受了頒授的證書後,此劇亦開始劃上句號。
學校是讓同學健康成長的地方,是充滿愛與關切的地方,是孩子心愛的一個家,這裡並不是特訓場域。《女王的教室》是一部不俗的電視劇,但是阿久津真矢並不是一位主流教育可以接受的教師,而其教學熱誠,不屈木朽精神卻是一眾教師的理想模範。她對學生的那份揠苗助長的心,雖表現得過分與不當,但卻充滿了對學生的那份由衷的關愛,這是今日許多教師無法做到的事情。這都是此劇可取的地方。劇中的那班學生,的確相當的驕人,一個一個都相當的出色。這樣的學生,教師喜而樂見… … 可是,現實中並非所有學生都有這樣的素質和能接受砥礪的料子。
筆者並不排除非正規、非主流的教學,會有出人意表的教育碩果。然而,正規教學既是主流,是大眾最能接受,也是經過歷來專家研究、探討出來的理想教學模式。在這樣的模式底下,教師要訓練學生的是「適度」的教學與學習指導,而非強逼性的、威嚇性的「變態」特訓。這樣的教育,會較為妥當,在照顧學生認知上的個別差異層面上,也會較為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