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在關注香港人罷看王晶電影,這時候蹦出這篇報導,覺得滿有趣的。王晶過去痛恨中國共產黨,在電影中也有直接反映對回歸的憂慮。今天王晶卻因為中國的市場親共、使人忘記過去中共的殘暴,更處處挑釁香港年輕人,說香港年輕人只知道作亂而不努力賺錢買房,我二十五歲就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是寫劇本,更在當時買到房。這些話激怒了現時的香港年輕人。王晶後來更說,香港的票房只佔全中國的二十五分之一,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不爽看就不要看。因此現在香港各大戲院的人都發起了「罷看王晶」的行動,但仍抵制有限,因為還是有香港人被《賭城風雲三》的行銷手法吸引過去。王晶靠攏中國市場的傾中,還有先前陳百祥認為黃之鋒只會作亂不會當學生好好讀書,這些言論都讓世代的價值觀造成拉扯與撕裂,情況與台灣是非常類似的。
台灣也有長輩強調競爭力,認為台灣學生只知道佔領立法院、只要不滿政府就要抗議,都不好好努力讀書、讓國家富強。但近年台灣房價之高、工作不好找、年輕人在政府領導下也好像只剩中國這個地方可以去,這些長輩就說拿中國來批評台灣年輕人沒有競爭力。事實上,在台灣工作不好找的原因是許多老一倍的人坐領乾薪,作的事情少領的錢卻多,把賺來的錢拿來買房地產炒房,接著就坐在椅子上數鈔票、罵電視上因為政府假借建設名義強硬要拆人家房子而抗爭的年輕人。現今的香港,房子蓋得不比台灣少,房屋與人口居住的密度是超越台北的,但是在這些屋子裡面真的有人住嗎?很多是中國人來到香港置產,拿人民幣來炒香港的房價,香港政府跟台灣政府都很有默契的不去遏止炒房的歪風,讓貧者愈貧、富者愈富,拉開貧富差距,給了王晶、黃安一類的人有了嘲笑崩世代青年的機會。
我從小生長在台灣台北的郊區,小時候家裡有第四台,常常看衛視中文台、龍祥電影台的香港電影,與香港人有了莫名的連結。報導中的張堅庭,他早期《胡越的故事》、《表錯七日情》,還有《鬼抓人》(就是王小明那部,原名作《鬼掹腳》,就是鬼很惡猛的從後面扯住你的腿)、《群龍戲鳳》,最有名就是《表姊,你好嘢》系列、還有《97家有喜事》都滿好看的,二○○○年後只喜歡《七十二家租客》。歐文傑的電影沒有看過,不過歐文傑說到港獨,讓我想到在綠島認識的香港朋友。
她說現在香港人是對中國的統治感到不滿意,但沒有反對中國的統治,只是說在現行體制下面,提出「港獨」,是針對在大國統治下、小國邊緣化的可能性。但每每想到香港與中國的處境,就感到不樂觀,香港朋友也只能選擇沉默。有在關心中港關係的港人,很容易就香港跟中國的問題聯想到台灣。他們覺得台灣再怎麼說也是自主、也可以組成一個國家;但香港只是在掙扎求存、再怎樣也只是一個城市,在大國統治下夾縫中求生存,才提出港獨這條路。
如果有人馬上因為香港人提出港獨表達贊成或反對的話,是有點搞錯方向,提出港獨,也只是他們關心香港(自己)未來的其中一個選項。我問她,香港真的是要獨立的嗎?她說,其實香港從來都沒有獨立過,一直以來也都是殖民的,二戰前後是英國殖民。回歸中國時,香港人覺得是十分自然的,當然也會有對未來的擔心跟焦慮。但是後來中國的極權讓香港逐漸失去他們的自由、利益被剝削,或其他強加身上的條例制度等等,香港人就選擇了反抗,表達對中國共產黨政權的不滿。
港片有滿多惡搞跟戲謔的喜劇,結果在中國都被禁播。慢慢的,香港導演逐漸得到一條公式:就是宗教、迷信、裸露、色情不可以碰,還有最後正義一定戰勝邪惡。用這樣的公式就可以通過中國的電影審查制度。如果要看香港電影中的中國因素,滿推薦彭浩翔、陳果、劉浩良三個導演的片,因為中國因素,所以在中國禁有一段時間。彭浩翔《維多利亞壹號》《出埃及記》《飛虎出征》《低俗喜劇》,陳果《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劉浩良《衝鋒車》。這些電影多是惡搞、赤裸、敢言、生猛、粗話、色情、殺戮、恐怖、血腥的風格,相較於正面,雖然充滿負面,但可見得香港人的實在與不做作。
近幾年香港電影圈必須「往內地」尋求「金主」,以打進中國市場。因此無論是起初的商談、過程中拍片想法、後期製片,以及拍片會遇到各式各樣的問題,都會因為出錢的最大,而主導權就被中國拿去。很多時候,中資合作的電影很容易走鐘:置入性行銷、鋪梗沒鋪完還立刻破梗、劇情八股或者荒謬、演繹手法粗糙、劇情沒有邏輯。香港電影「監製」的工作,就是夾在金主與導演之間的緩衝與潤滑劑,必須承受來自雙方的壓力,緩衝彼此價值觀的碰撞,不過往往受制於金主的壓力最大。
彭浩翔在《低俗喜劇》從電影監製這個小角色,講香港電影與中國電影的關係,當中就隱喻了中港關係。片中男主角杜惠彰「監製」代表香港,暴龍哥代表香港人心中的中國(演杜惠彰的杜汶澤,之前因為支持香港佔中被王晶舉報然後刪掉電話封殺,台灣還支持杜汶澤來台灣發展;之後杜汶澤就跟以前是仇家但因為也是支持佔中、也被王晶舉報的黃秋生重修舊好)。香港電影只能找中國籌措資金,是小國在大國前感到無力的壓迫感,中國不一定要叫香港找中國投資;但香港電影想要賣座,就必須「很自然的」打進中國市場才可能賣座,不然就是賠錢。
香港人在這方面不是不領情,也不是不願意給中國管(一九九七年香港歸中國前的電影對「回歸」僅表達無比的焦慮感,現在可以說當初的焦慮是實現不少,比如上面說的《表姐,妳好嘢》系列、陳果的香港三部曲《香港製造》、《去年煙花特別多》、《細路祥》,片中對「五十年不變」的話都用戲謔或詭譎等寓言式的電影語言,來表達對中國種種的不安,沒想到回歸後五年就變了),而是無法適應中國「不理會當地的狀況就要強猛地硬要人吞下去」的格調。或者是美化這些名目,卻讓香港人走向了「被動的世界」*。
香港「被主動」的找上中國籌措資金,結果就由中國來執行權力的運作。所以,《低俗喜劇》中暴龍哥招待杜惠彰吃野味、跟動物交配,這些都是中國「自以為」對香港好的東西,完全不管香港過去被英國殖民的歷史背景、也不管適不適合香港人,直接就以祖國美名實行新殖民政策。《低俗喜劇》「牛歡喜」實際上卻是牛的生殖器、「龍虎鳳」實際上卻是蛇貓雞,都要男主角「被心甘情願的」吃下去。這些都是生物鏈下的底層,把他們煮來吃的就是人。暗喻中國茹毛飲血,這也是彭浩翔電影最受人爭議的原因之一,將強國的強相對於小國,推展到了原始與野蠻。近來香港不滿中共主導的普選爭議、還有最近香港大學的學生因為不滿梁振英任命有「教育沙皇」之稱的李國璋擔任港大的校委,都是中國以「一國兩制」、「基本法」的「人權」之名,對香港進行的中國化。香港人如果不從就是以槍桿逼迫服從,暴龍哥在吃飽喝足後拿著槍指著男主角的頭強迫他跟驢子性交,小國人為了生存,也只有屈服於強國人的淫威。
*被動的世界,是近來香港講到中國政局方面的事情,就很容易被消失、被回家、被自殺等等的意思,是我獨自發明的。其實不只香港,台灣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是被動式,例如長期的戒嚴體制總有人會不知不覺消失,以及學生運動後校園的關注。台灣有個「批踢踢實業坊」,簡稱ptt。網友在PO上有關爆料檯面上政治人物的文章後,由於很容易引起台灣當局檢調的調查,因此網友在爆料完之後,都要附上不自殺的聲明,以防範如果真的「被自殺」就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了;或者網友在爆料之前,都要說是自己夢到的,這也是無力者消極抵抗這個世界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