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迄今只看過他兩部作品,我已認為萬瑪才旦所拍的電影是特別迷人,或者因為其前作《尋找智美更登》(2009)跟自己去中國甘南旅遊時的應覺很類似吧。
萬瑪才旦給我最大印象是他的作品帶有很強烈都市感的藏民生活,這個萬瑪才旦特有的電影特質很尖銳、自然、含蓄、又有紀錄片色彩地呈現出藏族的身份、社會和政治的各種問題及邊緣地位。萬瑪才旦的電影特別迷人,因為真的與眾不同,初看神秘又美麗,慢慢發現更多並不美麗亦不神秘,因為他的電影會從不大熟悉的藏人生活漸漸透視出我們熟悉的當代中國面貌。
《塔洛》好明顯是一部呈現出藏族身份和當代中國之間的兩面性,電影中採用黑白的攝影和非常重覆運用鏡子的顛倒反射,絕對不是偶然,而是刻意提醒觀眾戲中存在這兩面性的一種美學風格。而主角《塔洛》辦領第二代身份證、拍照、洗頭、剪掉辮子、到最後那張新身份證因沒有了辮子而用不著,而這個身份問題一直圍繞著一套「為人民服務(但從鏡子看是倒轉)」的官僚系統,正正象徵政府為藏人建立新的身份,正正就是消去他們原有身份的一個過程,伴隨著的亦有生活變化的改變,藏人唱歌的方式,由山歌到卡拉OK到聽Hip Hop,這亦見到生活中主體性的減退,由自發對自然唱歌、到苦悶聽自己唱歌,最後聽人們在唱歌。
主人翁塔洛彷彿像杜魯福的《野孩子》,來自大然的一個古代人,他以為女主角是一個男生,因為他未見過女生如此短髮,一個今天我們沒人會視之為短髮的長度。打理理髮店的女主角是塔洛完全不認識的世界,在他牧羊的世界,他會知道什麼是對自己和羊群的敵人,但遇到女主角後,他跟那公安長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遇上了壞人,他所指的壞人,並不只是一個人,還有隨意稱讚他靚仔的那種虛偽得如斯自然的愛,隨意跟他過夜的那種親近,那些都是來得不能理解的甜頭,最後發現原來是入侵羊群的狼,摧毀你的不只是賺來的金錢,還有你所信奉的價值觀,在「為人民服務」之前,塔洛最終得到好人和壞人原來是對調的結論,這何常不是一種生活在是非黑白顛倒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