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特約報導)雖然現代香港的消費主義盛行,上一代人口中的「新衫三年,舊衫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知慳識儉年代已經不復再,但在鬧市中仍可找到傳統手工補鞋舖。在美孚行人天橋樓梯底經營的「根記補鞋」,店面極其狹小,除了兩張櫈和一張工作枱外,其餘空間都放滿了補鞋用的材料和工具,以及客人寄放在店內待修的皮鞋、球鞋、行山靴等,幾乎無空間轉身。但這小小的補鞋舖,父子二人的手藝,卻養活了蘇家三代人。
由地攤到樓梯底
現任店主蘇永權指,根記的故事要由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說起。當時權哥的父親跟造鞋師傅做學徒,學滿師後決定自己擺檔幫人補鞋。最初的檔口只是荔枝角灣沙灘(填海後變成了現時的荔枝角公園)旁的一個小地攤,後來被港英政府驅趕到舊荔枝角街市經營。但當時的舊街市環境不佳,最終租了這小小的樓梯底繼續營業。
重返根記
權哥表示,他小學四、五年班已經一邊讀書,一邊到根記幫手,做一些簡單的工序,「連暑假都冇得放」。直到中四,權哥為了準備應付會考,才停止到舖頭工作。會考過後,他也沒有回到根記的念頭,想要出外面闖,最後在印刷廠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權哥在印刷廠一直工作了六年,但為了父親,最後揀選了重拾補鞋的手藝。九十年代初,權父患病,家人都勸他放下根記,好好休息,但他卻堅持他的補鞋工作。權哥說:「呢度就好似係佢建立的事業,所以佢唔係好捨得。」權哥為了減輕父親的辛勞,決定辭去印刷廠的工作,回到根記重當父親的助手,兩年後更正式接手經營。
補鞋匠如醫生
雖然權哥接手根記的時候已經斷斷續續累積了八年的補鞋經驗,但他當時的手藝仍未純熟,不少工序都需要父親繼續指導。權哥形容,客人帶來的鞋每雙都不盡相同,補鞋的工作「冇一個傳統方法」,亦總會遇見不少「奇難雜症」:「好多補鞋既方法,或者係一啲橋妙,都需要一路去做,一路去搵……補鞋需要既創意其實好大。」「有陣時同客人講要一段長時間先可以交貨,但其實係用左好多時間去諗(點做)。客人黎攞既時候,我實際可能只係做左一兩日就做好。」
經過二十多年為街坊街里補鞋的歲月後,權哥自問「唔覺得有咩鞋爛左,拎到黎係整唔到!」。但除了補鞋的手藝外,他對鞋的尊重亦很值得欣賞:「(補鞋匠)好似做醫生咁,當啲鞋係有生命既,我一定會盡自己既方法救佢。但當然客人會根據對鞋既價值有幾高,先會決定救唔救佢;但係站在我既立場,唔會理對鞋既價值有幾高。」
倆口子的根記
根記除了權哥外,還有他的太太在這裡工作。他倆口子每天就隔著一張工作枱,面對面為鞋縫線、上油。權嫂原本做會計,但眼見權哥一個人在補鞋舖工作太辛苦,「連廁所都冇得去」,所以毅然放棄工作,到根記幫手。她笑言:「嫁得俾佢,就跟佢喇!」
雖然夫婦二人為了補鞋舖,都放棄了原來的職業,但權哥表示,補鞋的收入其實和當初夫婦兩人的收入差不多。他們倆口子當時最要衡量的,其實是工作本身的厭惡性:「補鞋成日都反起鞋底對住自己,會有衛生問題;或者係啲油同啲皮既味對自己既健康有冇影響,好多野要計落去,諗下係咪適合我地做……但做落覺得都可以應付到既,問題都可以克服到,又唔係咁差咋喎!」
補鞋業的真正困難
雖然對比起根記開業初時,社會的消費主義濃烈了很多,但權哥認為,這轉變沒有令補鞋生意越來越難做,只是不同時代的客人有不同的要求。「以前既客人好同你bargain啲價錢,同埋好挑剔,好吹毛求疵;而家啲後生仔黎補鞋,通常消費能力比較高,要求既材料都比較靚,甚至會有人要求預早保護定對新鞋,做個預先既保養。」
權哥表示,材料和工具的短缺才是香港補鞋業面對的真正困難。「香港既製造業已經冇左,鞋材既供應唔可以太全面,以前好簡單係砵蘭街、大南街已經可以搵到我地需要既供應商。」權哥表示:「依家唔得喇,好多都已經返左大陸、老人家退左休,或者已經倒閉左。依家要上廣州搵,用多好多時間。」
社會係咪仲需要我地既手藝呢?
回望過去,權哥坦承若可以重新選擇,未必會再當一個補鞋匠:「始終手工藝係靠人手賺錢,每日可以補到既鞋好有限。就算生意多左,你只可以選擇加長工作時間……細細個已經冇星期六放,而家更加困身,好羨慕人地星期六可以休息。自己有好多興趣,好似攝影、行山咁,都冇時間做。」
問到是否希望補鞋的手藝可以傳承下去,權哥嘆道:「有時候會諗,時代轉變,社會係咪仲需要我地既手藝呢?好多人從來都唔補鞋,年年買新鞋都一樣咁樣生活……我兩個女佢地都未必會想學,自己亦都唔想佢地以呢行維生。」他最後表示,若有有心人想學,他亦願意把自己廿多年的補鞋經驗傳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