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有篇關於「富家女追夢」的報導，令我這種藝術創作窮人感歎「有錢多好」。
的確，有錢──我們就可以制作很多作品（是不是藝術品又是另一回事）；有錢──我們不用為了還這個學生貸款、還那個信用卡欠款而煩惱抓狂；有錢──我們可以不用為了付生活費、創作費而艱辛打工（很多時候還要打一份令人討厭的工）──有錢；我們可以一畢業就無後顧之憂地環遊世界，隨意創作隨時展覽，無論是巴黎羅浮宮（先別說富家女所展覽的此羅浮宮不同於蒙娜麗莎所在的彼羅浮宮）還是倫敦的Tate Modern 或紐約的MoMA──有錢；我們可以輕易地租下一個擁有海景的工作室，並自信地聲稱「我是全職藝術家」；總之──有錢的好處就是又多又好。
就說我自己吧，一星期就要花去五天去用勞動力換取工資，拿了工資，養活了自己，除了付這個、還那個之後，剩下的才能去做藝術創作，有時候也得存些錢，把那些記在筆記本中長長等待的藝術計劃名單，一個接一個地實現。如果有錢，當然就可以不用那麼麻煩、這麼浪費時間了。有時我也發白日夢，如果我長得高大威猛又靚仔，也許可以做個「軟飯王」，賣下半身來換取上半身的生活與創作；聽說從前很多藝術家就有貴婦供養的，也算是有傳統可隨。可惜我沒有這個天資，也就沒有辦法了。
但是，我開始不這麼認為了。我想，對於我們這些畢業未久年資未深的年輕人，真正立志想做藝術的──並非是一些以炫耀賣弄為目的的人──事實上有錢並不怎麼好。
試想像一下，如果我們青春時沒有愛得死去活來、沒有經歷過思念與猜測的煎熬、沒有因為背叛分手而心痛抱哭三五日，我們又怎麼擁有親身真切的感受和經歷，以創作出感人共嗚的愛情作品？如果我們沒有在社會裡工作過，看過人情冷暖、體驗過迎合與孤立、觀察過小市民為生計而奔波勞碌的日常，我們又怎麼創作出表現平凡普通小人物真實生活的作品？如果我們沒有經歷過三天三夜的徹底饑餓、經歷著隨饑餓而來的瘋狂與失控，又怎麼創造出關於珍惜食物的作品？如果我們沒有在狹窄的房間裡，在床鋪與雜物之間，為了繪畫的衝動慾望而擠出僅有的地方進行創作，我們又怎麼創作出探索空間與生活經驗的關係中最真切的作品？
所以，在生活上豐富多元與深刻的經歷體驗，對於產生出富有價值的藝術作品是非常重要的。而一個天生的美女或得天獨厚的富家女，由於在成長的道路上過於順利與輕鬆，面面有人迎合、處處有人相助，往往就缺乏了種種珍貴而難得的經驗以成為藝術創作的寶貴資源。
我們做藝術的，有錢固然好；但冇錢也有冇錢的好。
原刊於《物品》Stud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