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三夫》,決定以後不再看陳果的電影了!從前,曾為「九七三部曲」的《香港製造》《去年煙花特別多》和《細路祥》寫過中英文的研究論文,尤其是《細路祥》,至今仍然覺得是陳果最優秀的作品,也是香港文化身份很有層次的呈現!來到「妓女三部曲」的《榴蓮飄飄》和《香港有個荷里活》,一步一步的失望,接着是《人民公廁》,搖着頭走出藝術中心!那年看《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演員做得非常出色,也喜歡那些荒誕的諷喻,但故事敘述一片凌亂,祗好割裂地集中看惠英紅、林雪、任達華、黃又南、李燦森的演出。然後,來到距離1997年的《香港製造》與1999年的《細路祥》足足20年有多,去看《三夫》,撐到三份之二的時候便很想離場,驟然看到女主角跳入大澳的水裏,以為劇情出現逆轉,坐下來、看下去,完場時決定close file 算了!
以前,陳果用噁心的畫面嬉玩女性衛生巾,讓男人喝下血巾檸檬茶的鏡頭,已經讓人不安,不安不來自「核突」的營造,而是男導演的「厭女」情意結!這一趟《三夫》變本加厲,鏡頭內外二重剝削女性。故事塑造一個患了「性上癮」、弱智而失語的女子小妹,由內地演員曾美慧孜擔綱演出,她有三個丈夫,第一個是她的爸爸,第二個是比爸爸還年老的漁民,第三個是三十幾歲的地盤工人;小妹的「缺陷」,表面上必須通過「賣淫」來解決,實際上也為了滿足三個男人的性慾和經濟需求。
當然,這是電影的寓言結構,小妹象徵香港,兩個老男人分別代表英國和中國的殖民者,而地盤廢青就是尋找香港盧亭歷史的本土人,但很可惜,這麼宏大的政治隱喻和論述依然難以掩蔽導演的性別偏差,何況以男人征服女人比喻政治角力,或以「妓女」隱喻香港,抱歉,已經過時和老套得很了,「蘇絲黃」的年代是白人看待亞洲女性的觀點,《三夫》不過是換上了香港男人看大陸女子的有色眼鏡而已!
《三夫》對女性的剝削,第一重在電影內在文本的脈絡中,弱智的小妹被父親強姦,生了下一代的智障兒,再賣給另一個老漁民,老漁民利用小妹在漁艇接客,賺取賭本等諸如此類的情節,完全以一種認同和幫兇態度,強化和合理化男性侵害智障女子的行為。沒有正常人判斷的智力,小妹不會知道自己是受害者,男性導演還讓她厭惡自己的身體呢(搗毀木瓜的比喻),但觀眾不是智障者,不會看不出電影背後那種沾沾自喜的男性慾望。一些男性創作人喜歡以「女體」暗喻政治,但建構的過程中總流露權力的操控與剝奪,政治的意識被抵消了,祗剩下男權,或厭女情結,而《三夫》還要再加一重對弱勢社群的侵害!
第二重在觀影的狀態中,看着內地女演員曾美慧孜拼命演出那些幾近變態的性愛場面,從金魚到鱔魚,一幕一幕極盡感官刺激之能事,卻無助於主題或寓意的深化延伸,所以觀眾發出笑聲,或離場!這些鏡頭,除了賣弄和gimmick,我想不出其他存在的因由,於是,跟《紅Van》的狀況相同,在不安的鏡頭下,我祗能割裂地看曾美慧孜非常出色的演出!
陳果一向不擅長敘述,這一趟加入林紀陶擔任編劇,的確幫助了情節推進的線路,減低支離破碎的毛病,而林紀陶為《三夫》附上「盧亭」的傳說,連結香港人的來源與神話,企圖提升故事的格局,但當電影的沙文主義強大的時候,無論如何還是無法力挽狂瀾,身體和智力有缺陷的女子,一直祗是工具,鏡頭內是三個男人維生的性工具,鏡頭外是陳果對女體的表演手段!小妹不過是被操控賣淫的女子,大澳的性交易事件,使她不顧一切跳入水中,滿以為導演終將表現她尋找個人的獨立主體,但三個男人拋下漁網捉住不斷掙扎的弱智女子,她在網中嚎叫,男主角說是海豚動聽的叫聲,導演似乎樂此不疲呢!當然早已有許多解密的評論,指出各式隱含高深而高尚的畫面情節,但看到這裏,我祗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回應:為了政治正確,讓性別不正確,這真的可以嗎?!何況這不是正確不正確的問題,而是一種同理心、觀照和視野,一種測量導演層次的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