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同性戀」三個字都是你我都不能說的秘密,一旦觸發這個敏感課題,無論你怎麼包裝和敘說,有心人還是能找到位子來攻擊與排斥你、甚至霸凌你。
我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同志,曾經公開戀情,也不畏懼世俗眼光拍攝了一部同志微電影《如果·這一生》。不過,2016年10月25日在DPAC舉辦的首播會過後,這作品遲至今天才上載是有原因的。
記得在2015年7月22日,我們在KLPAC舉辦了「該怎麼攝」短片播放與分享會時,也一併發佈《如果·這一生》的籌拍詳情。當掀開概念海報之際,一些嘉賓突然當場離席作無聲抗議,並撂下狠話對製作人說:「以後有這樣的活動,不必邀請我...」
發佈會後,我們膽粗粗地向馬來西亞國家電影發展局(FINAS)申請撥款,果不意外,貴單位將此片企劃拒於門外,內部官員甚至明言,並不會撥款給同志片。
其實在辦首播會後,我就開始面對無形的壓力,看似本來支持我的人,一個個逐漸疏遠我。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也開始對自己沒信心了。於是首播會後,我只敢上載幕後花絮草草交代一切。
馬來西亞談不上是個開明的國家,同志要在這片國土爭取平權,可謂遙遙無望。而且,媒體在報導同志課題時有意無意的「標題傷害」,殺傷力常令同性戀者有股不被尊重且具侮辱的感覺。
「死乸 bet6!」 、「死基佬!」 (粵語發音),這是我求學時期最常聽到的字眼,只要我的立場稍微和大眾不同,接踵而來的便是連串不堪入耳的偏見語言,輕則辱罵、重則體傷。
中學時就讀男校,待在陽剛之氣極重的氛圍裡長達七年,我不是常常被學長們和調皮的學生調戲與玩弄,就是遭到他們言語上的攻擊,要避也避不了。有一次,我到廁所去小解,習慣性地便走入隔間,深怕萬一在開放式的尿兜小解會被同學乘機拉褲子,怎知關上門不久,一攤水從天而降,我當場被淋得像落湯雞,門外則傳來一陣笑聲...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又被他們戲弄了。
我不是沒有嘗試去做個男人,我曾經迫使自己「學習」做個異性戀。在中學後期和大學期間,我曾有過幾段與異性拍拖的經驗,但每每要在進一步發展時,我心裏就有一種不愉快的感覺。更多的是「內疚」,我怕未來我會辜負了她們。因此,這些關係都在我不敢繼續下去的情況下,分手收場!
為了尋求愛的意義,我最終在基督教裡找到了一些安慰,我喜歡基督教給我那種總是「純淨」的氛圍。在中六起我就開始去過不同的教會,那些日子我是開心的,因為至少教會的人不會笑我娘娘腔!在大學的第一年,我洗禮了!之後也當上了教會的學生領袖開始在教會牧養新人和上臺服事敬拜讚美工作。信仰就是那麼的奇妙,當我在神的國度成長的路上,我被絆倒了。在我屢屢突破不了自己的時候,我向當時的牧師尋求心靈的幫助,在數次的禱告後,我決定把我是同志這秘密告訴了他。無奈的是,我非但沒被接納,我還被禁止在教會的所有職事崗位。
說好的「神愛世人」呢?牧師甚至通知我,我的情況很敏感,不方便繼續留在教會。我聽了覺得非常錯愕,我不甘心,便找牧師對峙。談判的那晚,我們雙方對同志的立場僵持不下,我問牧師:「既然我們每個人都是罪人,為何在你的眼裡我罪比較大?大到我不能繼續服事上帝呢?」 我甚至指著牧師說:「我不相信你不曾手淫過,因為在聖經裡自瀆也是一種罪......」 我來不及說完,他拿起一張椅子往我臉的方向拋了過來... 那晚以後,我離開了。在赤裸裸地被傷害下,之後的我是一個不敢再去教會的基督徒。
身為同志的我,一直都很想為同志做點什麼。我們這群人,大部份人活在看似風光但可悲的生活裡,運氣好的,可以毫無忌憚地在任何場合「活出自己」;運氣不好的卻需要在「姐妹圈」外穿上防彈衣保護自己,不讓外人看出自己的蓮花動作,更甭會有一絲可能告知大家自己的性取向。但我心裏非常清楚,我們不可能永遠偽裝自己躲在不見得光的地方,我們必須走出人群,去接觸這個世界,讓他們更懂我們!
其實,我們可以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但問題是我們如何能夠讓自己的父母真正接受呢?表面接受和真正接受是有分別的!以下是我曾聽過的一些話...
第一:
「我沒抗拒同性戀,只要他們不搞我就好了。」
第二:
「別人是同志我沒意見,但我的孩子是同志就不可以。」
第三:
「你和他一起是沒問題,但你和他公開出櫃就有問題!」
以上其中一句話是來自我爸爸,原來他還是介意親戚朋友的眼光。在2016年刊出的星洲日報副刊情人節特備專訪《另類愛情》,我把我們的故事說了出來,在很多人的眼裡,這是一種正式「出櫃」的舉動。還記得當時我跟記者說了這句話:“我一直都沒有把自己藏起來,我並沒有要出櫃,我一直都在櫃外面。” 這份報導出街後,我和爸爸基本上沒再說話了。時隔兩年多,時間沖淡了他對這件事情的情緒,但... 可惜的是我們倆的關係卻不復當年。
我想和親戚說:不要再給我爸爸壓力了!
我想和爸爸說:老竇,我掛住你的聲音!
早年,台灣心靈作家王慶玲老師得知我我一直想為同志議題發聲,於是她送了一個劇本給我,讓我可以透過鏡頭傳遞同志背後的心酸與故事。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朋友逐漸遠離我,甚至連親人都變成陌生人。難道身為同志就是錯得離譜?我活出自己有錯?
各位親友,將心比心好嗎?試想想,若你的下一代是同性戀的話,你會怎麼做呢?再想想,若你的親人或好友不敢把他的秘密說給你聽,你們之間算是真的親近要好嗎?
在這個世界上,你是你,我是我;若我是你的話,你會是誰?若你是我的話,你又會怎麼做呢?如果這一生還有如果,我相信我還是會這麼走過來的。我是不會後悔的!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