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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冬野:另一種中國想像

宋冬野在臺北Legacy開唱,可以視為一個文化事件。這個出生於1987年的胖子,放棄了出版界的工作,初涉民謠圈不過兩年,就在2013年夏天以一首《董小姐》紅遍全國。接著大陸獨立音樂最大廠牌摩登天空為他發行了第一張專輯《安河橋北》,裏面一首首動人的新民謠,就傳到了海峽對岸。

宋冬野的音樂取材於最平淡的生活,《安河橋北》是他出生的地方,其中包含著他和外婆相處的美好記憶;《鴿子》獻給小時候曾經養過、最後逃不脫被家人吃掉命運的肉鴿;《關憶北》是一個已經死去的朋友的名字;最好笑的是《斑馬,斑馬》,明明是寫給自己斑馬條紋的睡褲,卻道出了年輕人來到陌生城市闖蕩的心酸。

這一切簡單樸實的情感,正好呼應了成長於當代中國年輕一代的內心世界:在二十年馬不停蹄的市場化、城市化背後,逐漸失去的鄉村家園、早已面目全非的城市景觀、不斷破碎的家庭結構、物質主義盛行的生存哲學,讓年輕人的生活不再富有理想,而人際關係也愈顯疏離。

宋冬野的音樂像時代一聲輕輕的呼喚,從最微小的情感出發,企圖溫暖和融化每個人內心的堅冰。幸運的是,這一陣溫暖也傳遞到了臺灣年輕人的心中。

前一段時間因為臺灣綜藝節目裏有專家稱“中國人民消費不起茶葉蛋”,再一次引發了兩岸鄉民線民之間的口誅筆伐。加上“服貿協議”的風波久久不能褪去,臺灣人對大陸的認識又多加了一層隔膜。以往的“中國想像”,不外乎這幾種:落後貧窮的廣闊內陸、缺乏道德意識的眾多國民、混亂的社會秩序以及政治的專制、經濟的霸權、軍事的威脅。文化輸出的匱乏,導致臺灣媒體壟斷了對大陸型構的話語權利。

因此,高質量文化產品的輸出,對於大陸來說就顯得尤為關鍵。音樂作為大眾易於接受的文化形式,是吸引臺灣人最好的方式。前些年就走出國門的音樂人,如萬能青年旅店、周雲蓬等,歌曲中或是暗藏政治諷喻,或是反映了一些社會問題,多多少少迎合了原本臺灣對於大陸固有的負面印象。

而此刻坐在臺北Legacy舞臺上宋冬野——這個第一次來臺灣演出,有點緊張,又被燈光照得滿頭大汗的胖子,卻代表了一種全然不同的中國想像。他念白式的演唱娓娓道來一個個感人的小故事:“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裏沒有草原”是戀愛時的憂傷;“當你裝滿行李回到故鄉,我的餘生卻再也沒有北方”是友誼的純粹;“迷路的鴿子啊,我在雙手合十的晚上渴望一雙翅膀”是面對人生的迷茫——這些故事和現實政治不甚相干,和國家前途關係不大,(一不小心,你還會被他流汗時候的憨厚模樣打動),卻能讓觀眾逐漸感受到兩岸同在中文世界中的、最深厚的文化認同。

當誠品的櫃檯擺上大紅色封面的《安河橋北》的時候,當Legacy的門票在發售之後被搶購一空的時候,當盧廣仲、hush這樣新潮又充滿活力的臺灣藝人出現在宋冬野演唱會上的時候,當幾個滿嘴北京腔的大老爺們在文藝小資的臺北感動哭了一圈臺灣女生的時候,宋冬野或許真的給我們帶來了一點不同。他歌聲裏的中國,訴說著它的深沉、蒼老,也表達著它的輕快、歡愉,它是如此陌生而遙遠,又是那麼觸手可及。而這個胖子也和我們一樣,二十歲出頭的,正在燃燒著他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