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因我一篇討論分析哲學的文章,在臉書跟黃國鉅教授有幾回討論,最後引發我寫了〈哲學與哲學史〉一文,解釋我為甚麼認為哲學研究的訓練不一定要透過研讀哲學史而得到。黃教授在我們的討論裏比較關注的是哲學教育,而哲學教育除了訓練哲學主修生處理哲學問題,還有其他方面,這些我在〈哲學與哲學史〉都沒有論及,在這裏略為補充。
雖然大部份哲學主修生在畢業後不會從事哲學研究,那些決定繼續讀上去、考入研究院讀博士、然後成為哲學教授的學生,是極少數,可是,我不認為應該將主修生分為將來會研究哲學的和將來不會研究哲學的兩種,因為在本科主修哲學,接受的也不過是哲學研究的基本訓練而已,假如對不打算讀上去的學生要求調低,那就談不上是甚麼哲學訓練了;反而那些有心入研究院的學生,大可在本科時加倍努力,超越同儕,為將來的研究打下深厚的基礎。
我更有興趣談的,是那些並非主修哲學,而是副修或只是選讀一兩個哲學課的學生;他們接受的當然也是哲學教育,但目的不是訓練他們將來有能力進一步研究哲學。那麼,這種哲學教育的目的是甚麼?目的不必只有一個,可以是訓練學生的抽象思維和基本的邏輯推理能力,可以是讓學生認識一些重要的哲學問題,可以是介紹一些影響力巨大的哲學家的思想,作為文化史教育的一部份;然而,我教這些非哲學主修生時,最念玆在玆的,並不是這些目的,而是希望能刺激他們嘗試跳出自己認為理所當然的看法,在平凡的事物看出值得驚異或懷疑的方面,從而重新評估那些看法的對錯,並養成懷疑的精神和反思的習慣。
我教的其中兩個通識課,「人生意義」和「科學哲學」,每次都讓我得到教學上頗大的滿足感,正是因為我認為這個我重視的哲學教育目的,至少在一些學生身上達到了。昨天就有一位學生到我的辦公室來,問了幾個關於 Thomas Kuhn 科學哲學的問題,臨走時相當嚴肅地對我說,多謝我令他明白到科學沒有他從前理解的那麼簡單。上學期在「人生意義」的最後一堂,我和學生回顧一個學期討論過的主要問題時,也有好幾位學生表示這一課令他們多思考了人生問題,並說同意蘇格拉底說的 "An unex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
那時我還是用 "An unex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 這個英譯,後來我多讀了 Raimond Gaita 的著作,留意到他將蘇格拉底這句說話翻譯成 "An unexamined life is unworthy of a human being",意思稍有不同,我認為 Gaita 的譯法更合我意 (兩個譯法有何不同,我不解釋了,留給讀者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