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份,在金鐘站步出港島綫的列車,只見人山人海,月台擠得半滿。好不容易拼了勁走到荃灣綫的車頭位置候車,聽廣播說這裏比較容易上車。列車沒多久到站了,三語廣播便開始不斷在耳邊輪迴:
「請先讓車上乘客落車,然後上車,多謝合作。請先讓車上乘客落車,然後上車,多謝合作。」只見唯一一個想擠出列車的乘客被不斷湧入列車的人群擠到車廂中間,動彈不得。車廂擠得滿滿的,月台上的人卻有增無減。
「請盡量行入車廂中間,多謝合作。請盡量行入車廂中間,多謝合作。」車廂中間位置的人都有充裕的轉身空間,但車門邊的人毫無意欲離開車門邊半步,遑論行入車廂中間,他們只想在下一站以最快速度下車。
「請勿靠近車門。Please stand back from the door.」嘟嘟嘟嘟嘟嘟嘟……
車門快將關上,月台助理舉著交叉紙牌,阻擋企圖在列車關門前的瞬間衝入車廂的人。然後車門不是夾著一個篋,就是一個手袋,有時候,是一個蘿友。
經過幾次輪迴,過了三班列車,我終於由隊尾排到隊頭,我想,下一班車該到我了。
「往荃灣綫列車即將到達。The train towards Tsuen Wan is arriving.」
來了!祈盼而久的列車門打開了。然後,車門邊的人吋步不進,月台上的人蜂擁而上。結果過了幾班列車,我還是原地踏步。我計算過,從候車到開車,我已聽了這些廣播二十多次,才等到列車緩緩前進的一刻。到了下一個站再下一個站,車門繼續關不上, 列車依舊開不動,不斷循環,生生不息。
這些時候,我心裏總在嘀咕:為什麼?為什麼有些人見到尚有一個腳掌的位置也要擠到車上,令車門不能關上為止?為什麼上了岸的不可以行入車廂中間,更不可以先讓人落車?我知道這些問題不會有答案,要不然,那些廣播用不著日復日的重覆又重覆。意氣難平之際,被擠得面貼著門,鼻子嗅到一張海報寫著「聽到叮噹,先落後上。聽到嘟嘟,立即停步。」看到港鐵遮天蓋地教化乘客先落後上,我卻希望自己不是被教化的對象。
我記起,小學時的每個早上,我們會分列兩隊行樓梯到班房上課。那時個子小小的我們人人也背著一個身位般大的書包,在狹窄的樓梯沒甚多餘空間。樓梯的風紀會叫我們不要爭先恐後,遇到要落樓梯的人,要盡量靠近兩旁,開通中間的道路讓下行的人先走。那時候,我們學會什麼是秩序,什麼是禮讓,這些似乎都是從小習得的簡單道理。
那麼,為什麼在一個盡是上班族的月台,一架架載著下班族的列車,會落得如斯田地?想不到,風紀永遠不能退休,得在月台當值。想不到,人大了還是需要廣播教我們秩序,教我們禮讓。是的,難怪的,自覺不是理所當然的本質,自私才是人類先天的本性。上了岸的人只會隔岸觀火,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先落後上,大家有SO。」沒有「著數」的事便不用做,懶理他人死活,實在是不能明白也不想明白的道理。
在這些千頭萬緒的時候,我只能不斷重播MLA的「給金鐘地鐵站車廂內的人」尋求慰藉,掩蓋循環不息的廣播,直至抵達目的地,順道哀悼那些在月台上車廂中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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