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沒有空間。」
在1962年的《科學美國人》中,生態學家John B Calhoun發佈了一項可怕的實驗。他將幾隻老鼠放在實驗室中,提供飲食、睡鋪和安全的生存環境。這些老鼠繁殖迅速,生存空間開始不夠用,而且情況越來越嚴重。「鼠城」中不必要的社會交往日益頻繁,隨之增加壓力和敵對行為。根據生理學家Hans Selye的研究,搏鬥和逃跑成為他們的出路。但鼠輩們不可能逃得出實驗室,所以暴力是唯一的解決方法。最後同類相殺,數量開始下降至滅絕;僥倖生存下來的,也成為「社會孤獨症」患者——無性欲且極為孤僻。Calhoun的合作者稱之:動物的「理想家園」已跌入地獄。
在香港生存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情緒病,《一念無明》的英文戲名就直稱「Mad World」。樓價飛升,打工仔挨生挨死只為買一塊磚頭,爭取多一點屬於自己的空間;有些人更可憐,連首期都付不起。樓價如此瘋狂,人也如此。於是出現了《有樓萬事足》中的畸形香港人。其中的「劏房大王」的推銷手法也讓我乍舌,所有的不可能都被他說成可能,把直的都說成彎。更諷刺的是,不少人都心甘情願地傾聽他的介紹,租下他的天價劏房。「劏房大王」讓我聯想起《狂人日記》,萬千打工仔就是等著被地產商和業主吃的大餐,而面對他們的呼救,外界只是冷眼旁觀,把他們當作瘋子。
阿東和父親住在板間房,看似很親近,但卻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當阿東的躁鬱症再次復發,父親很想發揮他逃脫的本能,一避再避。他避得開老婆,避得開生活;他的二兒子阿俊也深得他的遺傳,避得更遠更徹底,把所有事都外判給別人。可是親情是沒有那麼容易外判的,他已經為此失去老婆和一個兒子,他不想在失去阿東,徹底成為一個失敗的父親,所以選擇與阿東共同進退。
電影的另一大亮點是方皓玟精湛的演技,一直以來她的才華都被埋沒,無論是音樂還是演技。方皓玟把小女人這個角色演繹得細緻入微,呼吸換氣、語氣輕重都拿捏得當,如果不是有金燕玲這個強勁的對手,她絕對有資格問鼎最佳女配角。Jenny帶阿東去教會參加禮拜,聆聽她的真情告白,感受她偉大的寬恕。我身為一個無神論者,對這種無條件的大愛感到十分驚奇,甚至是不可理喻(本人並沒有惡意),這何嘗也不是一種瘋狂。
Calhoun把實驗的結果稱為「行為的沉淪」。在香港生存的所有人都有壓力,想不明的就成了結,但這些結(念)不過是一場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