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摘自中大傳訊及公共關係處
文:葉梓誦
幾米的繪本創作,大家想必都不陌生。《向左走‧向右走》、《地下鐵》、《星空》等等作品,紛紛改編成電影、電視劇、音樂劇,而繪本也翻譯成多國文字。前晚(一月十日),幾米獲邀到中文大學主講信興藝文講座,講題為《我所熱愛的創作》,場內座無虛席,更有場外直播,足見幾米的吸引力。
幾米先由他的創作之路談起,從頭細數幾米之所以成為幾米的過程。幾米小時候就與其他小孩一樣,喜歡隨手繪畫一下,可是當時的人都認為才華這回事,最好都別當成工作和職業,所以他的父母也沒對他刻意栽培。
國一的時候,幾米在學校的寫生比賽中得了第一名,國二得了第二,國三得了第三。他說,當時都不曾想到未來的路向,更不知道大學竟然有美術系可以修讀。到了高中最後一年,有一位同學從準備讀醫的中學轉校到來,坦言自己是為了考上美術系才轉校的,他才第一次聽說大學可以修讀藝術。當時距離考大學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他幾經轉折找了位在師範大學教素描的老師,苦練了三個月的素描,終於勉強考進了文化大學的美術系。
上了大學,才是自卑的開始。他發現同學的技巧都很好,自己的功課大多是全班最低分。那時候,美術系有幾個組別,成績好的同學都會去國畫組、西畫組,繼續鑽研繪畫的技藝,他只好去了設計組,卻發現自己的功課都不必太用心,就能得到老師的讚賞。
畢業後,幾米就進了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他說,畢業以後,他還未懂得畫圖,之所以開始,其實是因為自己懶惰:工作的時候,他突然想到,如果用自己畫的圖作廣告,那就不必花錢花時間請其他專業人士協助攝影、燈光等等的工作了。
於是,他就開始畫插畫。沒有人教他畫畫的方法,他只是隨身帶著一個本子,不停地畫,把身邊遇到的趣事畫下來。久而久之,漸漸就有了發表的欲望,可是他也沒勇氣發表。終於,一個牧羊座的同事問幾米拿了草圖,隻身走到了皇冠出版社,向總編輯推薦幾米(牧羊座的人性格十分衝動),才使幾米的作品有機會發表。雖然之後幾米發現為人繪圖的稿費太低,也再沒什麼興趣繼續畫下去,他依然繼續在自己的本子裡時時塗鴉。
幾米繼續在廣告公司工作,直至有一天,他突然對工作厭倦了,便有了辭職的念頭,卻又拿不定主意。結果,1993年,他去了找人算命。他給了時辰八字,問自己的事業,結果聽來很是樂觀:算命師說他不必再寄人籬下,快可獨當一面,只要等到1995年,他就可以平步青雲。幾米在1994年拿了年終獎金後辭職。
他繼續畫插畫,直至1995年來臨。時候一到,幾米以為事業終於要大展拳腳、平步青雲,卻發現自己的右邊大腿劇痛,症狀每隔一個星期重臨,看過中醫西醫等等,最後在1995年的母親節前夕住院,經檢查後,發現自己罹患了急性血癌。
幾米表示,那真是一段十分慘烈的時光。他要進行各種痛不欲生的治療,每天都會哭泣,而每個朋友來探望他,也一樣哭個不停。病情穩定了一點以後,他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待在醫院裡了,他必須與這種生活作個了斷。於是,他就出院了,留在家中休養。
那個時候,他得面對恐懼,既要在意身體的毛病,害怕生命的終結,也得擔心金錢的問題。碰巧,他遇上了一位編輯,邀他出版繪本,他便簽了兩本書的合約。
幾米一筆一劃、一日一日地畫下去,透過繪畫提供一點力量,支撐自己的存在。他發現他的繪圖風格在這時候有了巨大的改變:從前,他的圖畫都滿是快樂的畫面,色調鮮艷,題材佻皮;生病以後,他的用色忽爾變得陰暗,圖畫裡的人物都變得渺小,就好比他當時的處境一樣。可是,在未有成人繪本的台灣,這樣的圖畫卻讓很多人找到了共鳴。
他坦言,之所以接下工作,以繪本的形式收錄自己的作品,其實是因為當時眼見自己的生命或快將終結,不如留下一點東西,為仍然活著的人而作畫。他只想藉著創作,透過每筆每劃,抒解自己心靈的恐懼,結果畫作自然展現出他當時的心態。
幾米在場朗讀了他第一本作品《森林裡的秘密》,當中最引我注意的,是題獻中的一句「獻給 柔光」。柔光是幾米的女兒,由此便可印證他想為活著的人留下什麼的心願。故事講尋夢,小女孩想再做一個夢,可是當中一句「沒有夢的城市,好寂寞」,卻正好道出了幾米的心境,生命看似快要結束,他沒有夢,只好借女孩再繼續作夢。
他也展示了以他第二本作品《微笑的魚》改編的動畫。內容講述一個中年男子與一尾微笑的魚相識,從水族店裡把它買下來帶回家,又在夢中發現自己不過是又一個禁錮它的人,終於狠心把它放生。或許,幾米也是從故事裡,看出了自己的境況吧。
圖片摘自中大傳訊及公共關係處
幾米說,文學和藝術,可以在最悲慘的時候予人希望。他生病,繼而創作,正好讓他有力量,自我療癒,也透過創作走出死亡的陰影,重新走往人群。他說,大家都因《向左走‧向右走》認識他,認定那是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他的原意卻非如此。書本開首,他引了辛波絲卡的詩作《一見鍾情》:「他們彼此深信/是瞬間迸發的熱情讓他們相遇。/這樣的確定是美麗的,/但變幻無常更為美麗。」確定是美麗的,但正是經歷了病痛,才讓幾米明白,變幻無常更是美麗的道理。
剛回家休養的時候,他本來只簽下了兩年兩本書的合約,結果在兩年間共推出了四部作品。這樣的創作能量是無可比擬的,而他也不加以壓抑,只專注地持續創作。幾米提到,創作這回事很有趣,不會因為有了經驗就變得輕易,反而隨著創作年數越長,過程也變得越來越艱難,持續地焦慮,時常沮喪,害怕失敗,不像開初那樣自然而然了。
幾米也向年輕人給了幾項建議,說說可以怎樣創作。首先,是必須有基本的才華。第二點,是必須專注,他說到有些人既可畫畫、又會寫作,音樂也很好,更是個運動健將,可是若不專注於一件事之上,就不可能進行創作。他自己只專注畫畫,遇著有別的專業需要,比如改編作品的音樂部分,也只能倚仗其他專業人士的協助。第三點,是必須持續。幾米說,唯有不斷、持續地做,才能體會到創作的美好。他的人生體驗,大概也佐證了這一點。幾米的第四個建議,或許也是最重要的建議,就是你必須開始。他說,有些人打算創作,卻總想延後,跟自己說,到了四十歲就開始吧,可是這些人往往到了四十五歲也開始不了。幾米如是說:「如果你有欲望的燃燒,就放手開始。」
幾米接下來朗讀了《星空》。他說,一路走來,幾乎每一本作品也是為自己而畫的,對象永遠是自己,只說他想說的故事,倒是《星空》這本書,他是為高中生、大學生而畫的。他看見很多年輕人傷害自己的身體,便打算寫一本書,去告訴大家,其實世界是很大的,不必自毀。
幾米也提到了一個讓他感動的故事。有一次,他到了莫斯科書展,舉行簽書會的時候,一個來自阿根廷的教授向他說起,原來他的繪本在阿根廷流通很廣,當初他的作品悄悄地在書市推出,沒有任何宣傳,可是碰巧有人讀到了,又分享給另一個人,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傳下去,到了現在,當地已經翻譯了十八本幾米的作品了。原來故事可以如此傳遞,不需宣傳,甚至走往世界。
在問答環節,有同學問到,為什麼幾米的作品多半都以年青人為題,寫給年青人?幾米說,很多時候,他就看著自己的女兒,從中得到不少創作靈感,才會如此在作品中顯現出來。也有人問,為什麼作品中有很多重覆出現但樣子各異的物件與人物,比如椅子、人、牆壁的拼貼等等。幾米答道,用不同的形式去表達同一樣的事,當中既有情節上的需要,也有創作的趣味,例如《地下鐵》裡各站皆有不一樣的牆壁拼貼,主要是為了區分不同的站台,但能夠把同一件物件以不同方式呈現,也有一種繪畫的愉悅。
同學問,幾米畫畫的狀態是怎樣的呢?幾米說,其實在畫圖的當下非常快樂,他很享受繪畫的過程,編故事的時候倒是不一樣,會覺得很痛苦,要思考情節如何穿插,但透過畫畫突破困境,感覺還是美好的。
聽了幾米的故事之後,沈祖堯校長也問,人生是否必須要痛苦才會有轉化,而我們又可以如何面對這些痛苦?幾米表示,這個問題實在不懂得如何回答,以他個人來說,面對病痛,他無法選擇,只能面對,透過創作他才治癒了自己。如果他不曾遇到這件事,他應該只會是個平凡人,或者創作的模樣也會大不一樣,正是如此,他才能理解「變幻無常的美麗」。
幾米向我們述說了他如何成為幾米的故事,到底有什麼經歷,才讓幾米的圖畫變成現在的樣子。幾米走過的路不容易,幾有命運的意味了,穿越痛苦、絕望、沮喪,他一手一腳透過繪畫自我療癒,也同時譜出了天馬行空、繽紛絢爛的世界,容讀者也投身進去,隨著故事的紋理得到慰藉。來到這天,他依然持續地畫,創作力量未減,繼續熱愛繪畫,日日付諸實行,親身印證了創作之路總有辛酸與痛苦,但堅持下去自會嚐到當中的甘甜美好。讓我們都記住幾米的話:「如果你有欲望的燃燒,就放手開始。」
中文大學傳訊及公共關係處新聞稿:
http://www.cpr.cuhk.edu.hk/tc/press_detail.php?id=1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