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 景熙的店
余光中先生在《催魂鈴》一文中,寫道自己成為四個女兒的接線生,不知來電者是男友還是天真的男同學,寫得生動真摰。他亦說電話雖有好處,卻使人享受不到生活,「在節奏舒緩的年代,一切都那麼天長地久,耿耿不滅,愛情如此……在高速緊張的年代,一切都即生即滅,隨榮隨枯,愛情與友情,一切的區區與耿耿,都被機器吞進又吐出,成了車載斗量的消耗品了。」 余先生寫該篇散文的年代,電話還是有十個孔的,撥電話時,像轉水車,但已經像一個催魂鈴,要人趕頭趕命。今天,智能電話已是生活必需品,人人皆至少擁有一部。你說是電話嗎?它卻是一部比衝出太陽系的航海家一號更精密的儀器,只是附有電話功能。不,它不只是一部儀器,卻是一張隨身的催命符,催了浪漫的命。
今人甚麼都要快:上班遲到了五分鐘已被老闆罵個狗血淋頭;很多人願意付多幾倍的價錢,為的只是令上網速度快一些;連政府都不惜工本,花過千億起一條速度不達標的高鐵(我應該說是低鐵還是動車?),只為快十多分鐘。智慧手機的降生,仿佛令地球轉得更快,看著看著小小的液晶體螢幕,幾小時便過去了。如果時間是主觀存在,有了智能電話的生命便很快過了。
科技的進步固然方便了生活,但是我們忘記了進步的目的,那就是令生活慢下來。科技不應加快生活節奏,而應令我們有更多的餘暇去享受。慢下來,才可有浪漫。
至於何謂浪漫?我想這個詞實在很難定義,浪漫很接近藝術,都是靠人去感覺,而沒有客觀的方程式,不過亦有大概的方向。當我們說「浪漫主義」時,是指藝術思潮的風格,強調人類情感;當我們說「男人的浪漫」時,是指男性朋友之間,一起做一些沒有利益計算的、甚至是外人看起來很蠢的事,體驗純粹的友誼;當我們說「浪漫的愛情」時,是指一對愛侶不怕艱辛,力抗世間的反對,而繼續相愛。整體而言,浪漫是一種純粹的人類情感,沒有任何外力和利益摻雜。
香港人常被形容成現實主義者,但不論思想上多現實,現實是人類始終需要浪漫,否則我們不需要透過藝術找回某一種感覺,而《來自星星的你》亦無人問津。可惜,我們生活在高速發展的都市裡,身邊都是金錢堆砌的東西,而周遭的建築和空間設計,皆缺乏人性的味道。都市的環境在先天上已經充斥住世俗的氣氛,事事講錢唔講心,而後天上都市人不懂得如何利用手上的科技,減少享受的時間。有時在地鐵裡,見一對情侶互相擁抱,卻各自玩手機,仿佛與手機談戀愛,哪有浪漫的種子?戀愛之中,總會出現冷場和無聊,而很多愛侶不懂得應付也不能忍受冷場,便拿出智能手機瀏覽垃圾資訊和玩手機遊戲,意圖塞滿時間,卻不知手機漸漸成為戀愛之中的第三者。別忘記,無聊和冷場在浪漫之中都是十分重要,因為它們給人靜靜地細心欣賞另一半的時間。慢下來,好好享受無聊和冷場吧。
對創作人而言,智能電話實在是個毀滅浪漫之物,像高科技的枷鎖。試想像,你在創作一篇愛情故事,背景是當代。你寫到一對愛侶在參與一場波瀾壯闊的示威。這時,警察施展警棍無雙,見人就打。愛侶在人海中失散,互相尋覓,冒住生命危險回到現場,然後又多次擦身而過沒見到對方,兩人焦急如焚。為了使這失散寫得合理,你必須加一句電話無電或摔壞了,又或種種原因聯絡不到,卻使這段落文氣不通,十分突兀,也使你在寫作的過程中感到掃興。不過。你必須加這一句,否則讀者就質疑說:「打電話咪得囉,搞咁多做乜。」
話雖如此,藝術的想像歸想像,現實不能沒有智能手機,問題在於如何使用。在現代社會,我們習慣了快馬加鞭,但是走馬是不能看花的。生活上,工作已奪去大半精力,又有大量的垃圾資訊填滿我們的腦袋,使我們不能慢下來。既然如此,何不好好利用戀愛或與朋友相處的時間,慢慢地品味當下?適當地運用智能手機,是智能;運用得不恰當時,手機就成了催命符。凡事都急急如律令,何來有浪漫?慢下步伐,等浪漫跟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