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由《離騷幻覺》創作團隊提供)
近來,文化眾籌,又成為了不少創作人,以及關心文創產業的人士之話題。事緣,本地漫畫家江康泉(江記)主理的動畫計劃《離騷幻覺》,自去年憑首段八分鐘的片段<汨羅篇>得到日本Digicon6 2017 Asia的Gold Mention獎項後,於近月正式推出籌備多時的眾籌計劃,期望籌得製作費,以完成預計要以兩年時間完成、長達80分鐘的《離騷幻覺》動畫電影。眾籌目標,是八百萬港元。
文化眾籌的概念,大概始於二千年前後,指創作人於互聯網宣傳、展示、解釋他們創作的意念和計劃,並在限定時間內透過群眾集資,讓支持者贊助計劃,以達成事先設定的眾籌金額,以實行創作計劃。各地的眾籌平台相繼出現,如成立於2000年的「ArtistShare」、2011年的「Power2Give」,以及成立於2015年的本地文化眾籌平台「音樂蜂」。以《離騷幻覺》選擇的(也是最有規模的)眾籌平台「Kickstarter」為例,從2009年到2015年期,便成功眾籌了一萬九千多個音樂創作計劃,以及一萬七千多個電影或短片計劃。
以上的數字,貌似得出一個普世歡騰,人人創作的樂觀畫面,但以八百萬港元,作為文化眾籌的目標,又真的容許我們如此樂觀嗎?
在文化眾籌裡,「八百萬港元」是一個神奇數字。在以上提到「Kickstarter」的數據中,成功眾籌超過一百萬美元(約八百萬港元)的計劃,在一萬九千多個音樂創作成功個案中,只有一個,而一萬七千多個電影或短片個案中,也就只有四個。這個八百萬港元的大限,是眾籌計劃的創作人不可能忽視的歷史數字,那麼,為何明知近乎不可能而還是要為之呢?
首先,這大概就是一個如實預算的數字。八百萬港元是大數字(也是相對的,作為買香港市區樓的入場門檻),但作為一個有八個階段的80分鐘動畫電影創作,一共要涉及超過五十人的團隊,花兩年完成的計劃,這預算是可以理解,而不用冗言的。反而,第二個原因,更重要,有關文化眾籌的社會價值。
在兩年前一篇有關藝術眾籌的評論中,我引述過一份涉及875個美國劇場眾籌計劃的研究(Boeuf, Darveau & Legoux, 2014),並指出文化眾籌的成功,並非建基於贊助換來的實質回報,而是建基於參與者對幫助眾籌者完成計劃的責任感,而這責任感,源於他們認為自己是這群體一員的身份認同。換言之,文化聚籌是一個共同體成員之間,在可以彼此認知的情況下,互相支持的社會性活動。我認為,這樣的分析還是適合當下的狀況。
去年才發表的一份研究眾籌平台的報告(Galuska & Brzozowska, 2017 )便指出,無論不同的眾籌設計與形式,眾籌計劃的主要成果,不單是金錢上的募集,還可見於它建立與鞏固計劃支持者的群體性。透過眾籌計劃的參與經驗,一個構造身份認同的群體亦會形成。這樣的群體會帶來剝削,還是充權,視乎具體個案,但可以肯定的是,眾籌計劃的宣傳與參與,有效達到社會性連結,造成群體意識,而當中的身份認同是有延續性的。
眾籌計劃造成由下而上的連結、志同道合所形成的群體經驗,以及慢慢發展起來的眾籌文化,這實在都比一次性的眾籌計劃成功與否,更為重要,就像《離騷幻覺》策劃人江康泉在一次訪問中說:「集結更多力量,走一條超越想像的路!」
作者為香港浸會大學人文及創作系研究助理教授
文章刊於2018年4月16日信報專欄。本欄逢周一見報,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
參考:
Boeuf, B., Darveau, J. and Legoux, R. (2014) ‘Financing Creativity: Crowdfunding as a New Approach for Theatre Project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rts Management. 16(3). 33-48.
Galuska, P. & Brzozowska, B. (2017) ‘Crowdfunding: Towards a redefinition of the artist’s role – the case of MegaTotal’.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20(1). 83-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