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青春荒漠
改編自台灣《九降風》的青春電影《烈日當空》,由年輕的麥曦茵導演。一時間大家又談起青春片來。在織夢的影像世界裡頭,青春是個近乎永恆的主題。撇開其他地方不談,香港六十年代有青春歌舞片、七十年代有無政府主義、對抗主流、烈火般的青春片,近來的也可以數得出《六樓後座》、《無人駕駛》之類的名字。因此,在敘說/觀看有關青春的電影故事之前,我們已有太多的前車可鑒。當然不同時空又有不同的側重點,這包括生命中不同的夢想、抵抗、轉化與幻滅,以及成人社會中灼熱高温底下的不同問題。
返回《烈日當空》,導演為我們帶來的是一幅家庭生活的頹敗圖像。像個佛洛依德信徒般,銀幕中大男孩的意識、情緒和憤懣都活在這個幽靈底下,構成了角色心理的重要背幕;相對而言,學校教育是個寸草不生的荒漠,學生無心裝載,老師則像部單向的人肉錄音機,只剩了一幅既沒有希望也失去憤怒,但永遠重覆的刻板圖像。
好了,成人世界是問題重重,哪青年們的不羈寰宇又怎麼樣呢?電影的答案同樣是灰暗無力。像那句蠻挑引的對白所展示出的,青年高呼:「無聊抵抗無聊!」然而,青年世界剩下的真只是「無聊」嗎?也許,只是「無聊」還好。可是,電影偏偏將他們扯進毒品、暴力和性等成份複雜得多的世界,最後還遭受這些領域的--暴力、性病、私房片段外傳和濫藥入院--的反噬。
在導演安排的反噬之下,其中兩個角色需要死去。一個是性交短片遭別人在手機上廣傳了出去的少女,她不堪可畏人言而自殺;另一個是這群少年中的異類,他文質彬彬卻在一埸打鬥中,被誤中副車地打傷成植物人。前者之死呼之欲出:導演通過銀幕安排這場自殺,不締是警告社會大眾(包括青年),不要低估私房照片/片段四處流出可能造成的後果;後者則叫我深感不安。
縱然,《九降風》的劇本設定了要有一人死去,但為什麼要選擇這個平日不會打架、只會考試的少年呢?在故事中,作者故然擁有生死大權,但其間的設計卻非無關痛癢。我想起新浪潮電影《青春怒潮》,在一群「頑劣」、愛打架的青年人中間,裡頭也有個死讀書的乖乖青年角色(由當年稚氣十足的蘇志威飾演),導演蔡繼光也安排了此一角色跳樓自殺,不過原因得返回成人的制度:青年盡了力而成積卻滑鐵盧,只重分數的學校將他壓至垮了下來;又或是,在另一套新浪潮青春電影《夜車》中,所有死去的青年角色,其地獄之路有一半是由自己,而另一半則由成人的合力舖成的。
在《烈日當空》中,少年經歷了反噬、挫折和幻滅後,如你所料的典型成長,他們必得投入原本問題重重的「現實」--繼續求學的求學,或返工的返工。然而,這種觀點下的青春十分虛無,因而沒聲色地快快瓦解了。什麼是虛無?這指的是一種狀態:既不滿現實,又不相信存在著可以超越的東西。烈日下的銀幕存在不滿,但不見憤怒,更沒有那標誌著青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