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和醬油店這個字號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她來到深水埗的元州街只二十多年,之前在廣東道也有一所店子,現在就剩下這一所。
房協的網頁清楚的陳列着各類「受重建影响的數字」,如地盤面積、住户、商户、業權和大廈等的數字都一應俱全。上星期五的早上,我登門造訪了劉成和。正如所有重建區的天台户,她的租户身份並未有出現在「受重建影响的數字」那些欄目裏頭,在那些受重建影响的類目中,都缺乏她們的位置;你大可以說網頁上有「受重建影响商户一欄」,但這也不過是將她計算為云云商户的其中之一。
潛伏舊區的醬油文化
踏進劉成和,打理醬油店的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店員,他似乎正在與一位坐在店內、手持報紙馬經版的老先生交流心得。我上前表明「關心重建問題」的來意,未幾,一位架黑色粗框眼鏡、四十餘歲的「後生仔」從舖裏頭的廚房走了出來搭訕,介紹劉成和的秘製麵士醬:「大家用的都是一樣的料,但人家就造不出和我們一樣的顏色和味道。」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劉成和的公子。接著,另一位尊稱為周叔的老師傅又從廚房走了出來,他就更仔細的告訴我店內每樽陳列的醬油的性氏和名字,和各自的炮製方法。「這叫五柳菜」他指尖貼着承載醬油的瓶子說話,「有橋頭、酸薑、瓜英、錦菜…五柳菜用來烹調五柳挽魚,然而,今天的人喜歡快餐,對醬油不講究,快餐店不會講究醬油。」是啊,他的說話夾雜了很多專門的食物名詞,我吃力的聽,終究也漏抄了五柳菜的其中一味。
無用武之地的老店員
周叔說,他們的工作就是將運來的原料(如黃豆)用獨特的方法烹調製作為醬油((如生抽、豆豉),以及包括賣出之前的保全和料理工夫。「怎樣看待重建?」我言歸正轉。「當然不好啦!問心嗰句,假如你是老闆,你會不會請我做sales(侍應生)?他們說老人家可以靠屋企養,如果系真,我就唔駛日日企足十個鐘頭啦。更何况,現在的工作可以給我尊嚴」周叔十分不滿地說。我們的談話時斷時續,因為光顧的人總是不間斷的,而她們泰半是中年婦女,這些街坊當中又有不少是老遠跑來的熟客。
面對重建,店東說劉成和在不久的將來恐怕要關門大吉。「你會不會繼續在其他的醬油店工作?」我窮追不捨的問周叔,他說「不會啦,我在這店幾十年了,舊時替他(在場店東)爸爸打工,而和佢(在場店員)也合作了接近三十年,現在出去會唔適應,在這裏我有話事權。」說來也是,我們談了一個早上,你根本無法單憑外表分清誰是老闆,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我對於店東的識別是這樣的後知後覺。
簡化一切的市區重建
劉成和醬油店不可能是云云之中又一個「受重建影响的數字」。在一個麥當勞化的快餐社會,她擁有豐富的本土食物知識;在一個勞動條件急速惡化的時代,她的員工感到擁有尊嚴和話事權。所謂「受重建影响的數字」,不應該僅將我們的生活抽象為什麽住户商户等類別數字,因為它無異於把家與經濟生活的意義徹底地簡化,而裏頭所承載着的本地文化亦只會無聲無色的消逝。其實,市建的政策裏頭也有所謂原區安置的安排,即為部份租借單位的住户在同一區內找個公屋單位,目標是盡可來延續那個人的社區生活;但社區裏另一些富有意義的生活方式卻沒有得到同等的考慮,例如劉成和醬油店。再者,缺少了她,即使人們可以返回原區生活,但那仍是同一種社區生活嗎?我們有什麽政策延續那些富有意義的本地文化?
和劉成和店員的談話之所以結束,是因為吃午飯的時間到了。他們在醬油店打開摺枱端出剛煮好的餸菜,這時,文首提及的那位「手持報紙馬經版的老先生」也走了。「坐了這麼久,他不是店員嗎?」我好奇地問,「不是!不是!他以前在隔鄰做生意,現在沒做了,常常來我們這裏打牙較,附近有很多人都來我們這裏」周叔笑眯眯的回答。
沒想到,這所醬油店除了可權充一個食飯的客廳之外,也是個屬於街坊的社交場所呢。
更多相關報導:
陳景輝:深水埗重建,在蟻民和公民之間
陳景輝:速度的暴政 專訪深水埗重建關注組周小姐
葉一知:重見舊區.深水埗
袁敬(祖):紙皮唔輪到你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