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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七號的溫柔夜晚

60年之後,
一句心底的話才被說了出來:
「留下來,
或者我跟你走。」,
60年只不過是一個一幌即就的歲月,
根本容不下七封沒有寄出的情書。
沒有寄出,
因為太傷心欲絕,
傷心得沒有了方向……..
「十二月的海總是帶著憤怒
我承受著恥辱和悔恨的臭味
陪同不安靜地晃盪
不明白我到底是歸鄉
還是離鄉!」
此岸和彼岸真是那麼相似嗎?
勝利和失敗也是那麼相似嗎?
一個因國家戰敗從台灣撤出的日藉教師,
也同時撤出一段南國的師生戀,
「該怎麼克制自己不去想你
你是南方艷陽下成長的學生
我是從飄雪的北方渡洋過海的老師
我們是這麼的不同
為何卻會如此的相愛
我懷念艷陽…我懷念熱風…
我猶有記憶你被紅蟻惹毛的樣子
我知道我不該嘲笑你
但你踩著紅蟻的樣子真美
像踩著一種奇幻的舞步
憤怒、強烈又帶著輕挑的嬉笑…
友子,我就是那時愛上你的…
多希望這時有暴風
把我淹沒在這台灣與日本間的海域
這樣我就不必為了我的懦弱負責。」
誰又能為誰負責呢?
人生就像一隊破銅爛鐵的樂隊,
每個眾生都有自己缺失的一角,
就像ShelSilverstern「失落的一角」的有一個缺角的小圓圈,
四處去找尋自己失落的一角,
在台北樂壇失意回鄉的阿嘉。
一個想當模特兒卻成了模特兒保母的日本女孩友子。
在車房當技工卻愛上了老闆娘的水蛙。
藉著鄉代表主席身份千方百計討好阿嘉的阿嘉繼父洪國榮。
被上帝趕了出來的教堂彈鋼琴的反叛女孩大大。
終日以煙酒為伴早對愛情死了心的大大母親。
終日思念愛妻的交通警勞馬。
在恆春備受排外的客家米酒推銷青年馬拉桑。
由月琴手到結他手到搖鈴手有感每況越下的茂伯。
每個人的圓都缺了一角,
卻在恆春這南面的小鎮上扯雜成軍,
互相看不順眼下半推半就下組成了一隊各有各唱的本地「代表」樂隊,
準備在恆春的一盛大音樂活動演出。
但當每個人都想圓滿的時候,
圓滿就永遠不會發生了,
一直只會互相折磨、
互相找碴,
直至老死。
像那個懦弱的日本愛情逃兵,
在撤離時竟遺棄帶著行李趕來碼頭的愛人友子,
卻躲在船上開始痛苦地思念…….
「傍晚,已經進入了日本海
白天我頭痛欲裂
可恨的濃霧
阻擋了我一整個白天的視線
而現在的星光真美
記得你才是中學一年級小女生時
就膽敢以天狗食月的農村傳說
來挑戰我月蝕的天文理論嗎?
再說一件不怕你挑戰的理論
你知道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星光
是自幾億光年遠的星球上
所發射過來的嗎?
哇,幾億光年發射出來的光
我們現在才看到
幾億光年的台灣島和日本島
又是什麼樣子呢?
山還是山,海還是海
卻不見了人
我想再多看幾眼星空
在這什麼都善變的人世間裡
我想看一下永恆
遇見了要往台灣避冬的烏魚群
我把對你的相思寄放在其中的一隻
希望你的漁人父親可以捕獲
友子,儘管他的氣味辛酸
你也一定要嚐一口
你會明白…
我不是拋棄你,我是捨不得你
我在眾人熟睡的甲板上反覆低喃
我不是拋棄你,我是捨不得你。」
可是,
捨不得有甚麼用?
我們終日只是為了互相折磨而愛上對方仇恨對方挑戰對方,
我們期望圓滿由衝突而來!!
然後我們繼續缺了一角。
我們都像千年的冰山,
心腸堅硬得金剛鑽不可退讓!!
因為,
因為大家都心虛,
連愛都不敢說出口!!
連愛都不敢牽手出走!!
連奏一首歌也要諸多藉口!!
幸好,
近海的恆春的夜很溫柔,
尤其在一個大家都喝得太多的美麗晚上,
那夜的溫柔連石頭都可以溶化,
勞馬拿著銀包內妻子的相片給每個人看:
「請看見我的公主時,
告訴她我已沒有當危險的迅雷小隊,
而回到鄉下當一個安份守紀的小警察了…….」。
友子迷迷糊糊走到阿嘉的家前大叫:
「我離家這麼遠,
工作又這樣辛苦,
為甚麼你總是要欺負我?」,
大大兩母女在岸邊看著茫茫的大海互相偎倚,
幸好,
幸好有這麼溫柔的一個夜晚,
否則就會好像那七封情書一樣,
一直沒有寄出,
而到死後才被那逃情日本男人的女兒在遺物中找出來,
恆春的海角七號在60年後已不知去向了,
不只人,
連一個地方都沒法等候60年!
不過經過那溫柔的夜晚之後,
一切彷彿改變了,
友子對大大的母親說:
「我也在尋找一個心死的恆春女孩,
不過她現在大概也八十歲了,
也跟我一樣叫友子。」,
還說出和阿嘉偷看過郵包的故事,
大大的媽呆在那裡:
「她是我的祖母。」,
友子驚喜:
「愛情的郵包由你轉交。」,
大大的媽眼裡陰睛不定:
「我對她做了很不好的事,
她已經不理我了。」,
是的,
我們都喜歡互相折磨,
即使心底千般願意,
還是口不對心。
阿嘉依著大大媽寫下的地址去找那個老了的友子,
在那演出前的時分,
他來到屋前,
看見一個老太婆的背影坐在長櫈上,
他偷偷將郵包放在她身旁,
我們和那個日本愛的逃兵一樣,
我們何嘗敢面對?
幸好,
阿嘉愛的人也叫友子,
那七封信給了他知道失去愛的悲痛,
他拚命走到友子面前,
緊緊地抱著她:
「留下來,
或者我跟你走。」
於是,
於是魔咒都解除了!!
當我們都不再因為找尋自己失落的一角時,
我們才可能看見大圓滿!!
連一隊破銅爛鐵的樂隊也一樣!!
即使明天可能我們又故態復萌,
再次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即使大大繼續反叛、
大大媽繼續恨遺棄她的男人、
勞馬繼續找不到他出走的妻子、
馬拉桑還是賣不出他的小米酒、
茂伯仍是彈回他的月琴…..
即使一切表面像沒有改變過,
但已經不一樣了,
當說出了心中的話,
一切就不一樣了。
你,
還是說不出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