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仙對牛角說:
「我一出生就死掉了,
是不是很酷。」。
為了真是很酷,
阿仙這個少年仔的遊魂,
每天偷偷躲進大型旅遊巴的行李箱裡穿鄉過省。
肚餓時就參加街頭促銷的鬥食量比賽,
九碗十碗視作等閒,
贏得幾箱即食麵就蹲在街邊平賣,
然後又重施故技,
再遊移別的地方。
不過,
看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遊魂,
還是有害怕的時刻,
當牛角那輛由大型貨櫃車改裝的霓虹流動神壇,
因用完了油而擱淺在夜靜的公路,
牛角吩咐他獨自守住車子,
待他到附近去買汽油時,
他就害怕了。
牛角笑他:
「你是鬼,
還怕鬼嗎?」。
阿仙不服:
「難道人就不怕人,
狗就不怕狗了嗎?」,
是的,
誰不害怕誰?
年青建築師阿雄,
自從妻子青青患了產後憂鬱症之後就很怕很怕回家,
青青就更害怕,
她總是發覺睡在身邊的孩子沒有了呼吸,
然後惡夢成真,
嬰兒猝死了。
於是兩夫婦由內疚互疚產生怨懟,
其實只不過是更深的恐懼。
像被人遺棄在荒山野嶺的殘破神像,
不一樣向遠方的牛角發出求救訊號,
牛角有時收到的資料不詳盡的求救訊號,
要千辛萬苦才找到祂們遇難的地點,
有時也不免埋怨幾句:
「真是的,
地點說得清楚點嘛,
找得人團團轉呀!!」,
咀需然這麼說,
回去就立刻為祂們駁斷腳斷手,
「手工不好呀,
將就點吧,
起碼可以坐得起來嘛。」,
被人弄得支離破碎,
做個鬼還可以變個厲鬼報仇,
做神佛菩薩,
要講慈悲,
還報個屁!!!
就像牛角每天駕著「神壇」到處去做廟會糊口,
為人祈福作主,
卻連用得了殘破的義足也儲不夠錢換條新的。
就像本來要設計為一間「連接宇宙」的養生自然大型建築項目的阿雄,
因為思想閉塞而自己先進了身心靈修中心,
妻子青青就靠近了主受了洗。
看來不只阿仙在流浪,
不只公路上的一群野狗在流浪,
不只神壇的神明在流浪,
還有拾荒養活一家的必勇,
「永遠拾得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我們都沒有中大獎的運。」,
不是沒有,
他還是中了在車禍中害死了大兒子的大獎。
他還是中了內疚而酗酒的大獎。
他還是中了女兒莎薇怨他害死哥哥不原諒他的大獎。
還有她老女婆秀美買了阿仙的幾箱公仔麵抽獎得到的跑步機大獎!!!
他們將新款的跑步機放在家外的空地上,
隔壁的孩子都走上去跑了起來了。
那種,
原地踏步的跑真是令人疲倦,
原地流浪生死流轉也不遑多讓!!
莎薇的散打老師對她說:
「妳不想打?
回去走妳哥哥的舊路?
不是要進大學嗎?
贏了就有獎學金,
這是妳唯一的出路!!!」,
成佛是不是唯一的出路?
成仙是不是唯一的出路?
輪迴脫貧,
我們都不擇手段,
小寒告訴莎薇,
不打散打博擊還可以打人,
做援交,
專做被虐狂的客,
打人偷錢一樣可以更快脫貧。
逃走時遇上牛角的流動神壇,
牛角問:
「你們很年青,
為甚麼要幹這啊!?!」,
不過,
小寒就當著滿車神明取走了牛角放在椅底儲來換義腿的錢。
世人在流轉生死。
神明在流轉涅槃。
我們幾時才不用流浪?
還是流浪正正才是本體?
就像污染才是本體而清靜不是。
就像互恨才是本體而愛捨不是。
酗酒的必勇手握著十字架念珠,
在黑漆的公路上遇上了霓光流勳的觀音大士,
就貢獻出一大桶電油,
讓菩薩繼續上路趕去為七月的亡魂超度啊!!!
流動神壇有了汽油,
車就要出發了,
牛角對阿仙說:
「鬼門關快開了,
希望我們還趕得及。」
路旁的電燈柱旁,
大字標題:「天國近了。」,
於是,
人狗神,
繼續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