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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清田: 真假統戰、新舊統戰

  連戰回到台灣後,有人說他和宋楚瑜的大陸冒險行,引發台灣的登陸熱,但可能為陳水扁收割,為陳水扁所用,變成為他人作嫁衣裳。

  連戰這台灣出名的催眠大師,未聽完,打斷對方道:「沒關係,誰收割也好。這不是為國民黨,也不是為民進黨,不是為任何一個黨,而是為全體台灣人。」(大意)。他一生被認為是只為個人謀私利,和社會脫節,而且謀私利也不高明,卻在這個最恰當的片刻,以最恰當適切的方式展現一種「天下為公」的氣度,呼應這十天來的言行。「計利當計天下利」,他放下一己一黨之私的念頭,超越黨派,「為生民立命」,一己一黨也得到更多。即使這是政治公關,也是可信、可能的言行訊息,深入民心。

中共憑「統戰」起家

  中國共產黨應該學連戰,學不到一半,學到三四成大概也足夠好好治理中國。建制中的在位當權執政者應學連戰這種跳出權力建制,抽離一點,回頭看到整體的各種分歧利益和共同的總體利益,再從總體到自己局部的利益所在。在位當權執政者控制資源和權勢,最有條件學,學到後最有用武之地。但在位當權執政者卻最不肯學。除了道德情操的缺失,認知上,總有千千重知識論和邏輯思維系統,把我等同天下,把私放大成公,「天下為公」即「天下為我」,「天下為我」即「天下為公」,自欺欺人,騙了自己也騙了人。

  「天下為公」並不只是道德情操,而是認知問題,是一種「知識論」層面的問題。現在,國民黨和連戰失權失勢,才跳出權力建制,抽離一點,回頭看到整個台灣,再從整個台灣(和中國大陸)看到自己的利益所在。十多二十年來,他和國民都不是這樣。「權力使人腐化」,不但腐化道德情操,還腐化認知能力和智能。中國共產黨不必像國民黨那樣,下來才學「從無私的總體利益中看到個別利益」。

  其實,歷史上,無人比中共更深切了解「大公無私、從無私的總體利益中看到個別利益」的真諦,並且善加利用,從中得益。四九年之前的「真統戰」,是揭櫫終極關懷、社會理想和時代精神,服膺當時的普世價值和言行標準,追尋真理和客觀規律,以生命和思想感召和動員生命和思想,以生命和思想為資源,人人如對宗教仰那樣無私奉獻。「真統戰」協助中共把無形的、虛的、形而上的如水如氣的資源,轉化為浩浩蕩蕩的潮流和實的武器,奪取政權。

  四九年之後,全國全民先是自願、繼而被迫無私奉獻,被私有化,成為一階級、一黨、一夥、一幫、一小組、一人之私。中國共產黨全權全德、全知全能、全包全管,不但不能照顧全民全國,連自己人階級、自己一黨、自己一夥、自己一幫、自己一小組、自己一人也分崩離析,共同陷入千年文化黑洞,回復盤古天地初開時的混沌。搞統戰的人是最先倒下去的「社會渣滓」。

  七八年後,中共重拾統戰,在新的歷史時期回到正確的起點,再出發。二十多年來的統戰,是重拾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和北平模式。但文化靈魂和工作內容已改成社會主義初階和類資本主義初階,在大陸,較之開放改革的撥亂反正之前,統戰仍是大陸社會和時代的「進步力量和組織」,起着四、五十年代「新民主主義」時期的作用。

  在香港和台灣,統戰跟不上香港和台灣社會現實,整天亟亟於改變中共看不順眼的現實。統戰不再代表時代和社會的最先進的理想和意識,遑論時代精神、普世價值和言行標準,真理更不必提。統戰不再以生命和思想感召生命和思想,不再以生命和思想為資源,而是像國民黨那樣,以權勢關係尊卑劃線,以利益感召和動員生命和思想,以建制利益為資源,公器私用、假公濟私;禁錮文化、意識和思想資源,奉小農小商小資和遊牧社會的原始宗教式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為圖騰,要求人人無私膜拜奉獻,真假不論、不計較;不問是非對錯、只問態度立場,只要和當下執政者的政策和操作一致、不添煩添亂便成。這種「舊統戰」,完全「三視」(無視、蔑視、卑視)現代社會的全球普世價值和人文客觀規律,甚而以建制權勢利益代替人文客觀規律,自成具中國特色的普世價值和言行標準,要以中共認識和認許的現實改造香港和台灣社會。

禍福在胡溫曾一念之間

  在香港,「舊統戰」為保政權(其實是不必保,而是要昭示天下小農小商小資和遊牧社會的原始宗教式天威),倒行逆施,和現代社會對着幹,亟亟於封殺香港類現代社會無形的、虛虛實實的資源;顛倒是非對錯、對調正負座標方位。

  二○○三年七月一日後,我對一個談得來的大陸來客說:「○七和○八直選,雖不是基本法承諾的,卻是基本法允許的,如果中央因直選而在香港『喪失政權』,中央和中國將因『輸掉一時的政權』而『獲得一個永久的制度』。」來者不等我講完,打斷道:「如果不呢?!」我說:「如果不,中央和中國會輸得更多。如果五十多萬人這麽和平理性站出來,也不能叫你們用新思維、新角度看看香港現實、面對香港現實,顯示你們已完全忘記什麽是真真正正的統戰,將來輸什麽可能也不知。」

  連戰回台有意無意間展現的「天下為公」(公關)氣度,成為中共「新統戰」的指標。他為中共和中國指出新路向,這是敗軍之將國民黨給趕出大陸五十六年後給勝利者的中共的歷史忠告。現在胡溫曾體制三頭馬車,放是無限的放、收是無限的收,放是放到底、收是收到底,硬是硬到絕、軟是軟到絕,展現驚人的大能量,極權謀也極大氣度。為公?為私?是禍、是福?這次民族考驗、歷史考驗,都在他們一念之間。
  

洪清田
信報財經新聞     2005-0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