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蔭權說如果他參選,他明白不只要面對八百人,還要面對六百八十萬人。李國章證實李國寶全力為曾蔭權競選,據報是出任競選總部的主任。曾蔭權真知人善任。十多二十年前找到曾俊華,現在找到許仕仁,又找到李國寶。
從十多二十年前「大衛王」開始,李國寶走過一條「世家貴族和政經精英自我改造」的政治路,不平坦,但順遂,現在大致已入正軌,局部統合上層和基層的政治文化,游走於各方各階層,時而有點抽離、放下的自覺和幽默感。因放下,他得到更多;因能捨,他能上能下,現在可以面對八百人,也可以面對六百八十萬人。
李國章這「亞瑟王」,也正在走李國寶走過的這條政治路,不平坦,也不順遂,入正軌之前反反覆覆,有時放下、有時放不下又拿起,打不定主意似的。政治原本就是「放下又不放、不放又放,捨又不捨、不捨又捨」的藝術,李國章似還沒有真切進入「世家貴族和專業精英自我改造」的政治路,未掌握它的內容、議程和文化底蘊,不能自覺和抽離。他本性「好玩」,但常分不清八百人和六百八十萬人的不同「玩文化」,幽默和風趣不起來。他努力統合上層和基層的政治文化,但未像周一嶽和李國寶上正軌。
李國寶會大大聲說「葉劉淑儀不是我的Class」,但不會對任何一個大學生或平民百姓說:「你不是我的Class」。現在是可以民罵官、不可以官罵民,可以「以下犯上」、不可以「以上犯下」。老闆李國寶按這規律辦事,下屬彭玉榮逆這規律辦事。
幾個反對中大教學語言政策問題的中大學生,不請自來,去中大校友評議會的校友論壇,被認為是「踩場」,被請出會場的糾纏間,彭玉榮要摘學生的名,學生反問為什麽、憑什麽,彭玉榮說「我喜歡摘名便摘你名」。彭玉榮近乎做到老闆李國寶做不到,或要做而不敢做的。他忘了,學生可以問他憑什麽要摘名,他不能問學生憑什麽要進會場。隔了幾天,他撤銷這些言詞和道歉。
世家貴族自我改造
李國寶不會出言把任何一個大學生或平民百姓比下去,最低限度是表面上、公開做到「以人為本」,以大眾為主體,面對和承認大學生和平民百姓的客觀存在,以他們為主體,尊重他們多一點,更貼近他們一點。在「由世家貴族和政經精英自我改造」的政治路上,他仍然「以我為主」,但會先「以人為主」,和六百八十萬人共生共存在這個後現代的平等、無等級世界中。
分等級高低尊卑榮辱,是個人和集體的天性,是必然和自然的,也有需要。無階級、無等級、人人平均主義式的平等,只是原始社會主義和超越資本主義的社會主義的烏托邦。分等級高低的問題在於,第一是分辨精英秀異分子的方法和過程,用什麽準則,代表什麽意義和價值;第二是怎樣不斷接觸知識,追尋客觀規律,怎樣裁斷先知過期,分清靠自己本事的「自然知識界的精英╱貴族」和靠過時餘蔭的「人類社會結構的精英╱貴族」;第三是一個階段的精英╱貴族在社會中報酬是什麽,享有多久的權威和榮耀,怎樣開放給人在智能上、權威上和地位上挑戰、超越、打倒;第四是精英建構和撐起「想像」社會和世界,會不會自外、自絕於「真正」的社會和世界。
這些問題攸關一個社會的進步和發展、公正和穩定,攸關一個社會的長治久安,攸關一個企業和公私機構的榮枯,以至國家、文化和民族的興亡繼絕。如果階級永恒和僵化,欠流動性,這個社會、文化和家民族必然自窒,自絕於時代。如果沒有階級,這個社會、文化和國家民族根本不可能成形和運作。
專業之力和專業之美,是系統性、穩定性,可靠性,可預測性,給每個人安身立命的考核和檢定系統,自成規律和標準,給人信心,事半功倍。專業之弊,是系統性、穩定性、可預測地把自己成功的模式、經驗和標標準無限擴大,成為唯一的模式、經驗和標標準,神秘化和絕對化;專業守則、祖宗家法和安身立命的考核和檢定系統,變質成「一旦精英一世精英」的保護主義,阻礙專業接受新現實的檢驗和異類、怪胎和孽種的新方式、新標準、新挑戰,討厭無規矩的誤打誤撞,以權力和知識填滿整個思維和感情空間,不再有未知、不確定,不開放由他人和後來者探索和發展的新可能,事倍功半。
追求「階級快感」
成功的人、企業、組織、機構、社會、國家、文化,都有自己的「文化」,形成獨有的、自證自明的假定系統、超意識和超現實,久而久之,這些假定系統、超意識和超現實給予成功者「階級快感」,沉迷其中的感覺良好,令他們忘乎所以,忘了自己以前是從未知和不確定中歪打正着走過來的,忘了自己一度是下面掙扎上的賤民,總覺賤民想利用自已,把自己當工具,達到他們自私的目的(實際名利或情緒宣洩)。世界、社會和市場客觀自生的形勢有變的初期,都給成功人士「三視」(蔑視、鄙視、忽視)於「萌芽時期」。
香港百多年來,較少受此害,今天的專業和政經精英,大部分是幾十年來社會流動的結果。現在八年回歸,似乎迅速中國化。
洪清田
信報財經新聞 2005-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