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警方自三月六日晚上高調抓捕113名堵路示威者後,在六月四日,警方再次將53示威者全數拘捕,而且今次連行人路上的街坊亦被帶回警署,其情況與之前為數不少的示威處理方式迴然不同。
這令我開始思考,隨著我們的訴求由大熱的普選轉化為政治經濟上的訴求,警方粗暴手法,大概代表了國家機器暴力機關粗暴封鎖異議對話的動作,以及資產階級政權拉開絕對防衛的序幕。即使我們的訴求還未至於要求資本主義社會有根本性的轉變(群眾運動根本遠遠沒去到那個階段),但似乎他們已經難抑制,要將這些哪怕只是福利社會的觀點消滅於萌芽。
歷史的秩序霸權
要理解大逮捕的政治意涵,則似乎在警權之上,還要敲問他們權力的來源與作用,以及其存在的本質。
在我等馬克思主義者眼中,政權(主要指國家政權)並非純粹一個中立的秩序維持者。相反,它的存在,以至法律及執行機構的存在本身,就是透過建立由他們設定的秩序而確保某個階級獲益。從前是封建領主皇親國戚,今時今日,則是資產階級。而法律與警察,就是他們的根據與行動機構。一方面透過維持治安保障社會穩定,令社會經濟發展有物質基礎,另一方面則維護整個資產階級的共同利益(即維護他們獲利的條件及權益)。與一般「官商勾結」的想法不同,官商關係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是從屬關係,而「官」是從屬於「商」的,資產階級--尤其是金融、土地與工業、跨國貿易資本--才是整個資本主義社會秩序的建立者和受益人,政權不過是其附庸與管理人而已。馬克思主義者管這套東西叫做「國家機器」。
社會發展至今,勞動者首先要面對職業上因僱傭勞動制而存在的剝削,除此以外,我們的所得與閒暇被縮小至只夠維持基本生活的地步,進修與進一步的個人發展成為奢侈的另一種形式。我們被賦予一種單一的追求--遙望「成功人士」而忽視其背後的經濟條件,然後繼續每日做錢幣的奴隸;私有產權令一切有利可圖的天然資源或生活必需品包括土地、水、燃料、食物變為獲取暴利的工具。這一切都被化作日常,成為「社會秩序」背後的歷史場景。
因此,「社會秩序」並非群體默認遵守的規則,而是在一定經濟基礎下,被教化出來的結果。我們慣性不懷疑社會上升階梯的應然性,將日益困頓的生活歸結為純粹的個人問題,而沒顧慮到背後因家庭經濟因素而產生的任何差異。
大逮捕的意識形態
香港自經歷金融風暴、金融海嘯後,社會--尤其年青朋友開始反思自身的位置,提出問題質疑資本主義社會總體價值,不甘只成為生產線末端的奴隸,亦不願生活被政策及商業發展蠶食,開始以文字及行動表達自己的社會圖像。傳媒輿論率先群起而攻之,將之歸結為社會大眾與「80後」的「世代之爭」,將經濟及生活出路的清晰議題模糊化,並認為這是「80後」個人性格處事的問題,非關宏旨。
同時,社會關注的議題愈趨多元,經濟上的平等與生產關係的反思亦開始漸漸多人提及,為抗擊大財團而各施各法。雖然還未直指資本主義的核心--即僱傭勞動制與生產資料私有制的問題--但已經足夠令政府警覺。
民間多次組織針對地產商、金融秩序,以至於要求合理財富再分配的集會與遊行,開始以不同手法向財團施加壓力。其後政府提出哪怕短視得可以的所謂「紓困措施」,而愈來愈多的資本家公益慈善塗脂抹粉工程,就是資產階級對這些聲音的回應--他們是寧可「購買慈善」,也不容許目前小政府大市場的狀態有絲毫轉變。而那些針對資產階級作為統治階級的行動,即如「衝擊」(傳媒語)早已包攬了港人生活的長江中心等事(其實也不過是嚷嚷而已,連推撞拉扯也算不上),更是從法理上不容許--法律的設定,本來就是維護統治階級的權威與統治合理性。
現在,民眾示威權利被削減,遊行集會亦多有制肘,正是統治階級們的另一手回應。他們欲打壓因貧富懸殊而日漸增多的示威遊行,以漸趨高壓的手腕限制人民表達意見的權利,以達殺一儆百的效果,透過傳媒輿論警戒心有不甘卻未有參與示威的人不要輕舉妄動,並聲稱只要遵循「恰當渠道」即可解決問題。警方近期動輒使用從前對付黑社會的「非法集結」罪,高調大規模抓捕示威者。先是 113 人因堵路被捕;後有 58 人因同樣原因被捕。這一方面彰顯了警方恐防「堵路式抗爭」會成為常態,另一方面是他們斷絕了與示威者的協商與溝通,即完全將「示威者」視為一個對立的存在。
為甚麼會這樣子呢?竊以為這即與民眾訴求愈趨清晰地指往經濟面向有一定關係。嘗試以武力手段使人民遵從「秩序」,這是國家機器暴力機關的最根本作用,亦是大逮捕背後的意識形態。
國家機器的沉默推進
統治階級透過法律、制度與執行機構建構國家機器,靜默地將這些東西漂染成人人皆信的共同價值,再透過警方負責以武力維持並鞏固這個統治的合法性。以此為基礎,大部份人對打工習以為常,不會反問資本家存在是否必然。薪水不多,連閒暇都無幾,無法以主流媒
體以外的方式獲取更多資訊;在生活環境裡,住房、糧食開支都將微薄的薪水倒盡了。即使有些積蓄希望投資防老,金融大鱷即以財技殺傷市場無數生靈,殘民自肥。一切都在那種無聲的滲透中緩慢推進,直到你想為上述一切提出異議甚或反抗時,你就有個人問題,就冒犯了「社會秩序」。
這就是當今香港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的極致圖像。這一切都無聲無息,被掩蓋在最深處,卻同時又是一望可知的。兩次大逮捕所彰顯的,不是警方威武鎮壓的雄姿,而是統治階級的心虛。這已經不是純粹的警權問題,面對惡法,我們必需要叩問背後的脈絡,以及其出現的原因,世上沒有一條法例是攪好玩的,都有統治階級的需要與根據。而他們怕的,或者不是示威,也或者不是堵路,他們怕的,是目標清晰、團結一致的勞動人民。
文:潘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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