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國家或地區都會有自發的群眾示威遊行,但除了沒有民主,沒有普及而平等的選舉,沒有言論自由也沒有民意表達機制的國家。
在專權政治之下,沒有群眾自發的示威,若有,那就是騷動、暴動或至少照北京當權者的說法是一場「風波」。若專權政治開一點點缺口,讓民眾可以上街表達不滿的話,那麼在中國,最先而最能夠引起民眾抗議的話題,必然是中國的官商勾結,中國的貧富懸殊,官員的貪污腐化,以及種種不把老百姓當人的幹部惡行。
有多少人知道日本的歷史教科書是怎麼回事?示威者有誰認真看過或了解過日本歷史教科書?被中國當局嚴詞批評的日本《新歷史教科書》,在日本一萬一千間中學中,只有十八間中學採用。而從每一個人的自身經驗中都知道:我們有多少歷史知識是從歷史教科書中取得的?過去香港處於英國殖民地時代,有多少人是因為讀了歷史教科書而走上愛國或回到中國內地升學服務之路的?
中國各地的反日示威,也絕非因為示威者充份了解釣魚台主權爭議的中日雙方的理據。事實上中國方面至今仍沒有專文或論著,從歷史、地理上的海洋大陸架等各個方面,全面闡述過中國擁有釣魚台主權的理據,相反日本倒是有過正反兩個方面的著作,分別陳述釣魚台(日稱「尖閣群島」)隸屬的理據,其中日本反對日本主流意見的,是著名歷史學者井上清論證釣魚台屬中國領土的專著。
中國各地民眾的示威是對所抗議的事情尚未有基本了解(更別說充份了解)的示威。而日本歷史教科書、參拜靖國神社、釣魚台爭議更不是最近發生的事。民眾示威以反日為主題,不能不說是因為這個題目不但不受專政當局的阻止,而且還受到專政當局的一定程度的鼓勵。
在中國的任何自發示威,都會受到當局鎮壓。「六四」的坦克與機槍,確實把許多要站出來抗議的人給鎮任了。但反日是中共當局今天的外交主調之一,搞反日示威,當局總不好鎮壓了吧。因此,民眾藉反日搞示威,宣洩一下暴民的本色,也就自然發生了。
任何國家與地區,民眾藉示威遊行來表達意見,都是很平常的事。但法治社會的示威已愈來愈趨於和平與守法。香港連續兩年的七一遊行,論參加人數與中國大陸任何一個城市反日示威相比,都多得多。然而,香港示威遊行的和平、理性,也讓世人矚目。與內地反日示威者的粗野言行相比,香港人充份表現出文明與守法,而內地示威者則未脫義和團、文革的暴民本色。
香港兩次七一遊行,受到全世界國家(除中國外)的官方與媒體的稱道。中國內地這次的反日示威,卻受到國際社會的譴責。幾乎沒有任何國家認同這是中國民意的表現,也沒有任何國家支持中國利用「民意」來實現它的戰略目標。
示威者失控暴力的畫面經由衛星傳播到世界各地,不但會加深外資特別是日資在中國投資的疑慮,對中國近年來不斷在國際社會自稱的「和平崛起」、「負責任的大國」的形象,也受到了嚴重的自我踐踏。
民意牌不是所有國家都能用的。沒有民意基礎的國家,打民意牌的效果會適得其反。
李怡
蘋果日報 2005-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