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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瘦降之謎,還是反大企之謎?

反全球化、反大企業有許多方法,可以像幾年前西雅圖、熱那亞、坎昆般讓幾十萬人在街上反抗大派對、可以像南韓農民李京海般在wto會議的會場外自殺抗議、可以像naomi klein般寫本反全球化聖經no logo、可以像j.k. gibson graham般當全球化不是甚麼,各式其式,餘不一一。美國的morgan spurlock便選擇了拍一套給人討論的鬧哄哄的《不瘦降之謎》(supersize me),以身試法,向世人示範快餐工業的專斷和禍害。電影故然有許多地方能召喚立場相似的觀眾,大家同仇敵慨一番,但看完後最大的不安,竟是全球化縱然不是甚麼,反全球化也不知可以是甚麼。

就如michael moore的bowling for columbine和fahrenheit 911,naomi klein的no logo一樣,電影用心發掘出充斥我們日常生活細節的小資料:曼克頓區小小的地方,麥當勞竟已開設了八十四家分店;法國麥記的大杯裝汽水,在美國只是當小杯裝出售;一天三餐麥記,等如一天攝取一磅精煉的白砂糖;過量的麥記會取代性生活的樂趣等等等等。用直擊報導的手法記錄導演自己連續三十天三餐麥記,和當中各種令觀眾也看得心痛的身體反應,事實上也很有效果,起碼觀眾會知道麥記「美味健康」的實質化學成份和生理作用——如果像他這樣吃的話。

可惜,電影最後卻看來親手葬送了他自己提煉出來的批判菱角:雖然否認與《不》有關,但記的確取銷套餐加大碼的選擇,並另設了成人的happy meal;舉辦了沙灘排球賽證明自己食得玩得;導演女友的排毒食譜也相當見效,導演只進麥記那一個月增了的二十磅,也在一段時間後減掉了。我當然絕不是要求他當烈士,狂吃直至性無能肝衰歇七孔流血而死才夠震撼,但電影如此埋尾,不夠令觀眾茫然麼?導演並言無明這就是大獲全勝,但他的確記錄了麥記的改變。但麥記所退讓的,是導演針對的嗎?再者,若麥記所退讓的,的確是導演所針對的,那我們要問的是,可能便是導演所針對的,其實有甚麼重要?

聽過一個故事,是這樣的。八十年代奧地利曾舉行過一次總統大選,一位中間偏右的候選人,和一位左派對壘。左派瘋狂攻擊其對手在二戰中有不可告人的經歷,但最後中間偏右勝出了,分析指出,支持他的選民,多少便和中間偏右一樣,有著不可告人的過去,他們不希望揭露自己,中間偏右的遮遮掩掩,故便最是引人入勝,妙不可言。回到《不》,對(反)麥記感到希望尚在人間的,起碼可以有兩種人。一種當然是庸俗的:少食固然唔使死,更何況麥記都會搞有益身心的活動?第二種才是,麥記既非全能全善,反抗還大有作為。我當然不知兩種人各佔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兩者之間頗有鴻溝,由第一種變成第二種,距離不止交臂之間。

關心身體健康的人,可能只要能身體健康便夠好了,反大企業的人亦有自己的要求和理據,雖然也可以援引企業對人身體的影響作其中的主題。但電影看來卻不能成功的將兩種要求結連。彷彿大企業在其城牆上漫天灑落維他命丸,便將不少於其城門抗議的人賄賂走了。電影問了一條很好的問題,一條其實很self-reflexive的問題:在反麥記的事業上,where does self-responsibility end and where does the corporate responsibility start?但電影折射出的問題,其實可能是where does care for health end, and where does resistance to food corporate start. 但答案可能是,兩者一天仍未有重疊的地方,兩者中間的深淵便會一直令人不知所措。

我明白若說大企業其實事先已預留空間給別人反抗,給自己改變——都仍可盆滿砵滿,是令人沮喪,令自己殘廢的說法。大企業不會全能全知全善,反對的人當然一樣,未能將大企業幹掉肯定不暗示它們無敵,問題可能存在於反抗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