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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A系列之三 - 被榮耀謀殺的笑容

巴勒斯坦很多的MONA,生前也有這樣的笑容。犯法的不是她們,她們卻被謀殺了。死在家人手下,死於破壞家族榮耀的名下。

當地有一種謀殺名為「榮耀謀殺」,意即為維護家族的榮耀而殺害他人。被判為「榮耀謀殺」者,18歲以下會被判無罪釋放;若被告為受害者父母,亦會被判無罪釋放。唯一會被送去監牢的,就只有受害者的叔叔,但最高刑期亦只為3年。若你處身巴勒斯坦,若你是Mona,你還能怎樣做?

上月十七至十九日,亞舒特劇團於前進進牛棚劇場為大家帶來了《Mona的故事》,很多觀眾隨著Mona,走進了一個死胡同。演出以阿拉伯語進行,劇團貼心地為觀眾預備了每一場戲的故事大綱。由於他們的演出充滿身體語言,所以語言不通絕對沒有構成任何問題。

即使是無謂的抵抗,我也要作!
Mona有一個很保護她的媽媽,可是女人在巴勒斯坦的世界是無能為力的。當Mona告知母親,她被教育部挑選為巴勒斯坦代表到Syria參與一個教育比賽的時候,雖然她的媽媽也為她感到十分高興,但她深知一切決定權在Mona的爸爸身上。豈不知,在爸爸之前,竟來了她的伯父。伯父認為,Mona是時候結婚了,還努力說服她的爸爸接受。雖然連Mona的爸爸反對婚事,但他的反抗,對他的哥哥而言,是沒有用的。與此同時,Mona已向各人清楚表示她堅決反對。當然,婚事照樣進行。伯父收了男方的金錢,也即把Mona賣出去。但是,就在男方求婚、以為勝券在握之際(因為錢已經收下),Mona把他狠狠的拒絕了。結果,Mona被狠狠地毒打了一番,母親愛女心切為她擋著,也受了傷。雖然,事後有社工來到Mona的家,言正詞嚴的告知大家強迫只有14歲的Mona結婚是不合法的。但這位社工越氣憤,就越顯出她的無能為力。Mona的伯父就像黑社會一樣,威嚇社工別管他們的家事。在香港,社工未必需要害怕這類威嚇。但在巴勒斯坦,社工是沒有法律保障的。Mona的母親,雖然早前一直支持Mona不結婚的決定,但事已至此,她為了不再引起爭端,也努力遊說社工,請社工遊說Mona接受婚事。社工唯有跟Mona說:「你唯一的選擇就是放棄夢想,接受婚事。」Mona從命,但就在婚禮的最後一分鐘,她大叫呼叫:「我反對!」Mona當場被殺。在法庭上,當法官審問Mona爸爸與伯父時,他們指出:「我們殺害她,是要維護家族的榮耀。」其後,法官拒絕聆聽社工能證明這是謀殺的證供。最後,法官判處伯父被監禁三個月,父親當庭釋放。

「如果有機會讓你改變劇情,成為劇中一個角色,你會怎樣做?」劇目主持人問。這也是筆者想問你的問題,這也是筆者花這麼大篇幅去敘述劇情的原因。

殺人無需填命,連監禁也不需
主持人在邀請觀眾出來扮演角色、改變劇情之前,先為大家簡介巴勒斯坦的社會文化背景。她指出,在巴勒斯坦,女性15歲就可結婚,男性則為16歲。當地有一種謀殺名為「榮耀謀殺」,意即為維護家族的榮耀而殺害他人。被判為「榮耀謀殺」者,18歲以下會被判無罪釋放;若被告為受害者父母,亦會被判無罪釋放。唯一會被送去監牢的,就只有受害者的叔父、伯父,但最高刑期亦只為3年。

我還沒想到該怎樣做!
當晚一共有三位觀眾嘗試作出最大的努力去改變Mona的命運。但這在論壇劇場裡,也有一個規則,就是觀眾不能扮演施行壓迫的角色,也即是Mona伯父和爸爸。最後一個走出來的觀眾是最發人深省的,她是一位美國女孩。在第二位觀眾嘗試無果後,她如每位觀眾一樣,商討著可行的方法,只是她大聲了一點,很單純的說了一聲:「她就逃亡好了!」主持人聽見,就積極邀請她出去。她立即說:「我只是衝口而出,還沒想到要怎樣做的!」主持人把握機會:「不要緊!出來再算。」美國女孩半推半就走了出去。

這位美國版Mona嘗試跟社工商討逃亡的計劃。
「我要逃走!」
「你有親戚在別國嗎?」
「沒有。」
「有什麼人能接濟你嗎?」
「想不起......」
「你的老師能夠嗎?」
「也可以試試的。」
「但你一走出去便有機會被捉拿,被遞到要被處決的。」
「我要一試。」美版Mona戰戰兢兢地下了決定。這位美國女孩的責任隨之完結,為我們當晚的演出劃上一個出走的句號。筆者的心底話是,我不想看見這個版本的演出。因為Mona將得到一個更慘的下場。她盡力逃走,但是穆斯林家庭網絡如同蜘蛛網,她走得不完,就被「榮耀謀殺」了。當觀眾看見逃走也是徒然時,心裡的陰霾只會再添一層。

你怎看在巴勒斯坦的她?
場內的演出完結,Mona的故事卻在場外飄動著。且看看當晚Mona吸引了什麼觀眾到來,他們心中的Mona怎樣活著。筆者不能以一人之力作什麼觀眾統計,但能為大家提供一個概況,就是當晚有人抱著很高的期望去到,也有人是不知何故到來的。至於大家帶走的,也是一樣的不同。

我不知道這個戲幹什麼。
一邊廂,有從法國來港的劇場工作者,想來看看巴勒斯坦的美學觀及政治觀;也有從印度──一個不太富裕的國家──來到的,她想看看巴勒斯坦的女性是怎樣被對待的、當地的衝突,很想看看他們如何向世界訴說他們自己的文化與問題。另一邊廂,有IDEA與會者因地利之便(在附近排練)而看看Mona;也有參演IDEA另一劇目《渡》的一群中學生因著導師的推介來到,但他們連當晚上演什麼劇目也不知道。

她不逃走而已?!
不論他們帶著什麼來看Mona,他們終歸都看過了。一位正在就讀副學士課程的同學說,比較之下,她幸福得多。但如果她是Mona的話,她會逃走。另外一位中學生說,覺得論壇劇場這形式很特別。至於Mona的故事,她評價說:「總有機會逃走的,她不逃走而已。」聽畢兩位學生的答案,不如聽聽一位年長一點的英籍香港人怎麼說:「我很享受巴勒斯坦的論壇劇場,充滿力量、個人化、簡約的佈置。這是從心而發的故事,我被感動了。Mona的處境真的很困難,在那裡法律不能保護你,根本無法脫離(這個局面)!」

筆者不能怪責那位中學生不知天高地厚,因為她對巴勒斯坦的情況真的不太掌握。這可能是Mona的故事的唯一弱點:面對海外觀眾時,他們即使花很大的氣力也不能確保觀眾完全明白受壓迫者的窘局。

我要政府修改法例!
可能你會問:「這種沒有結果的論壇劇場,除了能讓觀眾思考之外,還能有什麼實際的建樹呢?這些劇把問題帶出又不能解決,把大家已經知道的愁雲慘霧無限放大,不是更能人感到痛苦嗎?這樣的話,倒不如以忘記作為良藥吧,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筆者想提供一個令人鼓舞的消息。的確,Mona把我們帶進一個死胡同裡。但是,原來在巴勒斯坦,情況很不一樣。曾經有觀眾提出修改法例的提議,然後他們再把議案提到法律部門,試著把社工不被法律保障的情況改變。論壇劇場令大家積極地面對問題,改善生活。

那麼,演員的家族尊嚴哪裡去了?
但是,由於筆者對巴勒斯坦有一點皮毛的認識,故此有一個很大的疑問:「巴勒斯坦是一個伊斯蘭(即回教)國家。在回教的價值觀裡,榮耀(或作榮譽)比什麼都重要。這些演員的家人怎能容下這些挑戰伊斯蘭教義,亦即令家族蒙羞的人?」有一位演員說:「他們(整個劇團)是一家人來的。我們在巴勒斯坦演出了很多場次了。」亞舒特劇團的故事告訴我們,在巴勒斯坦,仍有一些人是敢於逃戰伊斯蘭教的價值觀與誡條,而且有公眾願意參與其中。另外,這位演員還說了一些有關宗教衝突的消息:「當地基督徒與回教徒相處得很融洽,真的什麼問題也沒有。一切問題只來自那些佔領者(occupation)。」筆者不能以此評定這就是巴勒斯坦的概況,只能說這是拼圖中的其中一塊。

演出完結了,演員們十分忿怒!
亞舒特劇團是一個有血有肉地要爭取權利,覺得不合理不公平的就作聲的劇團。
當晚,IDEA的負責人向他們交代,早前已有同事教導過他們如何前往小巴站,所以不會安排旅遊巴予他們。他們十分忿怒,不停地說主辦單位應該尊重他們是表演團體,在這麼晚的時候應該一早安排好旅遊巴接載。此外,他們還對負責職員一副照本子辦事的官僚能度深表不滿。在討論其間,有人表示再爭論下去也不會有旅遊巴到來,所以他們在沒有選擇下唯有選擇自行離去。

訪問前一役
在筆者訪問開始前,由於不想引起衝突及誤會,便首先表明自己的宗教立場,並表示以下的問題可能比較敏感。飾演Mona母親的演員以堅定的眼神回答:「沒有問題!你的問題越尖銳越好,因為那才能觸碰問題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