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國話劇誕生的一百周年,適逢香港話劇團創團三十周年,香港話劇團以中國現代戲劇最重要的劇作家之一曹禺的三齣名劇(它們分別是《原野》、《日出》以及《北京人》),選段演繹,作為「講中國人故事」劇季的首個演出,可謂饒有深意。曹禺原名萬家寶,現在話劇團的演出取名《萬家之寶》,加上導演毛俊輝嘗試以不同的美學風格演繹其名劇,對中國現代戲劇一代巨人,可謂作出了最深度的致敬。
《原野》﹕一舉一動都是戲
《萬家之寶》以《原野》第二幕前段拉開帷幕,同時是全晚最精彩的演出。除了作供奉祖先用的神台外,台上基本上是戲曲裡「一桌兩椅」的簡潔格局,連帶地,三位演員的演出也採取了簡約的風格。演出所選的《原野》片段以焦母(秦可凡飾)、仇虎(潘燦良飾)與金子(彭杏英飾)之間的微妙心理角力為重心,三位演員的表現則恰到好處,無論在說白、關目、動作以至舞台節奏上,都逹到了「一舉一動都是戲」的境界。其中,焦母與仇虎之間的一場心理對奕,就更是全個演出的戲肉。例如,潘燦良便充份運用了角色本身的一些身體特點(跛腳),營造特殊的演出節奏,讓角色的心理作風格化的外顯,同時也制造懸念,讓整個舞台籠罩在一股看不見的殺機之中。與此同時,秦可凡亦充份運用了角色本身的盲眼特點,以關目準確地呈現焦母那虛虛實實的心理佈防。至於彭杏英最後以哼出來的火車聲為整個演出作結,就更是簡潔有力。因為在這裡,火車聲既是金子出走心理的外顯,也是一種讓觀眾擴闊想像與感受的情境,可謂「情、境合一」。只可惜導演最加插了真正的火車聲,讓口哼的火車聲消融其中,巨大的聲浪反而削弱了演出原有的力度。
《北京人》﹕虛實交替的詩意
《北京人》則以第三幕中段作英語演出,重點是劇中兩位新舊女性﹕愫芳(邱歡智飾)與瑞貞(韋羅莎飾)之間連綿的對話以及生命的交流。與《原野》相比,毛俊輝對《北京人》的演繹,可謂更為風格化。除了風格化地安排了瑞貞的丈夫曾霆(黃建東飾)以及公婆作「活神像」外,毛俊輝更刻意通過台位,讓愫芳與瑞貞之間的交流,處於虛實交替的情境,時而是對話,時而又接近獨白,在交替中諦造詩意,也為愫芳最後打開心扉的真情獨白,打造了昇華的基礎。然而,或許是年輕演員的造詣問題,飾演瑞貞一角的韋羅莎卻只「本色地」捕捉到角色的少年氣息,而無法以身體準確地捕捉虛虛實實的演出本身的豐富感受層次。相比之下,邱歡智就顯得老練自如了,其中尤其以愫芳最後的真情獨白最為感人﹕由一直坐著到突然站起來,情與境皆刹時豁然開朗。只可惜邱最後的形體動作似乎跟整個演出並不協調,美中不足。
《日出》﹕黯然無光的陳白露
至於《日出》,則由陳敢權改編自原劇的第四幕;但坦白來說,《日出》也是全晚令人最失望的演出。現在的演出以群戲的部分最突出,人物造型差不多個個生動,但惟獨是陳白露一角(胡美儀飾),在一眾港話資深舞台演員的對比之下,顯得黯然無光。或許是因為劇情的過度壓縮,無法讓演員開展角色的複雜性,但我覺得更關鍵的是演員本身的習氣﹕由一個媒介到另一媒介,習氣給放大了,也突顯了胡跟其他演員在表演上的不協調。
信報 2-6-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