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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夢境一般的記憶載體

在其口述自傳《音樂使人自由》的最初幾頁,坂本龍一談到他生命裡的第一次創作:那是在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坂本還是個幼稚園學生的時候。有一年暑假,老師讓坂本和其他同學,輪流餵養一只小白兔。到九月開課,老師要求那些有份餵養小白兔的同學,以當時照顧小白兔的感覺來創作一首歌曲。

「我想自己大概是品嘗到喜悅的滋味,又有些難為情......除此之外,我同時覺得怪怪的。小白兔這個物體,與我所做的歌曲原本應該是八竿子打不在一起,但卻相互產生了關聯......我想那正是相當貼近音樂本質的感覺。」坂本憶述道。

「一旦記憶淡去消逝,這件事情可能就此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徹底消失無踪;但是只要一譜寫成歌曲,就可能成為民族或世代的共有記憶,不斷流傳下去。...音樂正具備這樣的力量。」

也許,在往後的數十年中,每當遇上靈感的枯竭、生產過度導致的蒼白、創作方向上的迷失、坂本會回憶起那首最初的<小兔之歌>,並重新記憶起那份最初的,把眼前的生命化為創作的強烈衝動。

音樂是很奇妙的東西,它是一種超越語言的存在。你可以用語言闡述樂曲的結構,樂器的聲學原理,但你無法用語言解釋,一段旋律和它引發的情緒,如幸福、哀傷、激烈、無力感等,之間的關聯。因此我一直相信,若世界上有所謂「真理」的話,那音樂——借用瓦爾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的短句——就是超越了「真理可被述說的一面」的存在。

音樂保存記憶的方式,跟文字很不一樣。一個中年人重讀年輕時的日記,記憶會被文字篩選和重塑,他能回憶到的,是作者(年輕的他)有意識地保存下來的;但當中年人再次聽到the Beatles的《Norweigian Woods》,他會回想起已自殺的情人曾經帶他去過的那有片草原,並且,如同再次親臨其景,他看見了一些當時忽略掉的細節:草香、挾著些微寒意的風、山的線、狗吠聲。「記憶這玩意兒真是不可思議。當我身歷其境時,我是一點兒也不去留意那風景,」沒錯,這正是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的開頭。

若說文字承載記憶的方式是線性和邏輯的,音樂承載記憶的方式,卻是如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