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 作者 陳昌敏
一
站在台前只有你我
看一齣無人物的戲
「戲台實在太大了點，」你說：
「且談別的。」
狡黠的海扮著鬼怪的臉
巨大的橋響著浪的嘆息
一條妖魔伸出的長長舌
墨藍的天是塊佈景
夜靜得像死
灰白的建築給我重硬的感覺
一座殭屍的城！
對岸的燈火亮著
而它們也只是在亮著而已
我不想再詛咒了
其實我已疲於詛咒
讓我開始咬噬
一部汽車在遠方
咭咭地笑
二
沒有月，沒有星
夜是盲的
交通燈自轉著紅黃綠三色
長頸的燈柱
交換著蒼白的眼色
樹與樹比高
鞋與鞋吵架
城是空的
城沒有門我們找不到出口
我們前行
把頭壓得低低的低低的
沒有交談，出異的沈默
車馳過
像磨砂紙急速擦過的聲響
我們的肩膊一絲不動
列好隊伍
拖著遲緩的步伐、陰暗的影子
朝西進發、朝西進發
那兒有我們的安全
那兒有我們的安息
三
黎明這邈遠的喪鐘
我們又來至台前
說我們的文化
怎麼崩塌得似座粉砌的城？
天色怎麼白如殮布
裹住僵凍的城？
船泊岸了
攪起了海的唾沫
海的梨渦
－－一個魔鬼的淺笑
城是熱鬧的
每個人都在演戲
塗花了自己的臉登場
〈沒人下船、沒人登船
或者他們有只是我們看不到〉
一輛汽車在鐵欄外
探頭探腦
彷彿有人群蜂擁上前
手持利斧、易燃物體...........
宗教家說：
這時代沒有挪亞方舟
我們等待按鈕
看地球最後一趟煙花節
我已經跳進水裡去了
因為我的靈魂願意
而你的卻站在岸上呼叫
一群戲子圍攏過來
雨來了
雨點疏疏地來了
八四年四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