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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慧:舊物的溫柔-《天工開物》

文:陳國慧

表演空間內充滿著舊物那種淡淡的潮濕氣味:和遙控器完全割離的木盒電視機、跟電源沒有關係的腳踏老式衣車、與USB沒有談過戀愛的手動打字機。當物件連名字都快要被遺忘,影像都已然收入記憶博物館中;深深地吸一口的是整個氛圍所凝聚起來的安全感,想起父母也是如此這麼在我城老好的那段歲月裡一路走來,心就不其然踏實了,也彷彿知道了所在。

董啟章前年寫就以日常物件築構生活和歷史發展的長篇小說《天工開物,栩栩如真》,並與「前進進戲劇工作坊」的陳炳釗合作編劇將之搬上舞台;改編擷取了原著的主要概念,以作者和少女栩栩的互動展述董家三代和我城的互動,在真實和虛擬之間拼貼出一幅歷史圖像。回歸十年,浮城若輕,身份依然飄零;社會並生活變化之鉅令我們已經無法辨認自己。舊物的憑藉是我們對身份的確認,但一切又在不斷的更新中被摧毀。當演員專心地踏著那部真實的衣車,與其他踏著虛擬衣車的演員們找尋到一種相同的節奏和脈動時,整個舞台空間自動拼合出一幅繁華又窩心的集體圖像:那個時代我們都不就是在如此規律的機械聲音下沉沉入睡的嗎?

這些舊物在表演空間內的存在並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詮釋,它們已然就是演員,時間的層次亦同時不言而喻。舊物的能量也不需要被刻意激發,卻是靜靜地散動著沉實而綿長的溫柔;正是小說中阿爺董富對阿嫲龍金玉的那種不動聲色的情感:「董富就摘下自己的一邊耳筒,給龍金玉戴在另一隻耳朵上,像人家給愛人戴上定情鑽戒」。當現代人換伴侶的速度趕上了換手機型號的速度時,表演空間內的一切是如斯遙遠而不真實,都好像是被捏造出來的一種虛假的美好;但明明卻是熟悉不已的感動。在真實和虛擬之間游移,小說所經營的那種真假混雜美學,在舞台這個同樣在兩者邊界間潛踏的空間內得到恰到好處的發揮。導演陳炳釗曾在排練場內提醒演員們不要被那些「細節的趣味」而影響到演出的集中力,我卻發現整個演出其實最可觀的正是這些細節的凝聚和處理,一如小說中對細節的在意:從那個可以變成首飾盒的鐵甲人、街道的打樁聲,到「歡樂今宵」主題曲合唱和「樓下關水喉」的叫喊聲。並非刻意經營,那種對我城的集體情感、回憶並歸屬,卻在這些小微小趣中得到最真切確實的回應。

《天工開物,栩栩如真》
演出日期::2007年3月5至11日
演出地點:香港演藝學院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