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信藝術能夠為我們指引真實、良善與美麗的價值與意義,並引領我們到達更美好的世界──但我們也不能忽視它的對立面並必須時時保持警惕──藝術也能夠把人們導向虛偽、邪惡與醜陋,以欺騙的手段把人們推進更恐怖的世界。
藝術成為政權宣傳政治理念的工具不是新鮮的事。當年納粹德國希特拉就大力打擊與排斥以印象派為代表的現代藝術,並透過納粹衝鋒隊宣傳「新藝術觀」以促進、加強國家專制的政權;同時也組織了一支部隊,大規模地進行掠奪歐洲藝術品的計劃。年輕時夢想成為畫家的希特拉,清楚知道藝術品所蘊涵的一個民族的歷史價值與精神文明,支撐著一個民族的獨特性並賦與民族自強所需要的精神食糧與意志力量。因此摧毀其藝術品,不但可逼使一個民族與自身的歷史斷裂,亦可抹滅民族反抗與戰鬥的精神與意志。一個喪失歷史與文化身份認同支撐的敵人,必然喪失持續抗戰所需求的精神與意志力量,是容易擊敗的。
在中國,它以舊酒新瓶的方式出現──國家把有益於加強黨派統治權力的作品、有用於打擊「國家敵人」的作品、無害與不挑戰政權統治的合法性的作品,納入國家認可的體制內,也準許它們在市場上流通與出售。於是就大量湧現了如余秋雨等這些吃國家俸祿的「體制內」的藝術家,為腐敗的政權護航、包裝、美化、宣傳、甚至將非法的合法化。這些被國家納入體制內的投機的藝術家,以逆向的手段利用藝術的形式,合理化專制政權扭曲腐敗的政治理念,欺騙易受矇騙的民眾。這些都可以從一個城市面貌的發展規劃上展現出來。至於「體制外」的藝術家如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與中國最俱爭議性的藝術家艾未未等異議者的聲音,則被視為「顛覆國家政權」或潛在「顛覆國家政權」的存在,而受到打壓、監禁、軟禁、監視、封鎖或被流亡。
對於敏感與俱備獨立思考的心靈,往往能在一個城市的漫步時刻,從城市的建築、媒體的視覺語言、流行的服裝、推崇的汽車、街道的指示牌、官方的廣告之間,閱讀到這個國家試圖灌輸給人民的概念。我是在廣州地鐵站看到這個「中國夢」的廣告。在全國上下都傳達推崇要「愛國」的情操與追求「中國夢」的謊言的年代,它明目張膽的表達出「共產黨」(以一個更粗大的字體和奪目的紅色突顯出來)是凌駕在「新中國」之上的。而住在這個國家的人民深知「愛國」是一句空洞的宣傳口號,「愛黨」與服從黨的意志才是真實的共識。北京政權就是透過完全覆蓋著所有城市的體制認可的視覺語言,永不間斷地把自身所推崇的扭曲的政治意識與價值觀,深深植入人民的意識、思想與精神裡。
香港回歸以後,北京也以相同的方式試圖入侵香港人的意識、試圖改造香港人的精神信念與價值觀。它首先拆除任何殖民地歷史的建築物、再清除富本土精神與獨特性的地方,逼使香港人與自身的歷史和本土的精神斷裂;進而試圖推行「國民教育」、推行中國特色的「普選」與政治意識的廣告宣傳,結合「愛國愛港」的謊言、經濟利益的誘惑與繁榮穩定的恐嚇與威逼,試圖磨滅抹除香港人對於追求民主與自由的意志、打擊香港人捍衛人權與道德的信念。
我們接受藝術帶給我們的價值與意義──是因為透過藝術,我們得以改善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關係、改善了人們的消費價值觀、培養了更富敏感的感受美的觸覺、接觸了使靈魂昇華的事物、形塑了人們的思想與抱負、體現了人存在的尊重與意義──但這不是藝術的真正目的。藝術真正的目的在於改革人生;在於透過藝術所關注的對象──真實、良善、美麗、人權、公義、仁愛、和平、關懷、美德、道德、勇氣、榮譽──在世界的實踐與實現,最終創造出一個不再需要藝術的世界。
可是,那個藝術承諾給我們的美好世界還未來到。此刻,我們正面對一個專制的政權試圖在此地進行全面洗腦式的文化入侵與衝擊。逼使本地的文化藝術創造者不可避免的進入捍衛人權與道德的戰爭。而我們剩下的唯一自主性的選擇,就只有以自己善長的方式反抗與戰鬥;我們做藝術的,必須意識到、也必須覺醒自身所不可迴避的社會功能角色,應該首當其衝地衝向戰場的最前線,拆穿一切以「藝術」的形式欺騙人們的謊言與荒謬、衝破一切阻擋自由意志的界線、突破一切囚禁靈魂的高牆,為身處的土地負上時代的責任。
唯有抗爭,才有可能避免我們被剝奪一切公民的權利;唯有抗爭,才能捍衛人性的尊嚴與意義;唯有抗爭,才能守護香港人的歷史以拯救孩子的未來;唯有抗爭,才能避免這樣一個扭曲真相、價值與意義的廣告遍佈在香港的地鐵裡──「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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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於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