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登於Art Plus五月號)
每年香港藝術節有數十個節目,質量固然很高,但水準難免有所高低,一些名氣大、票房賣得滿堂紅的節目,不一定代表品質超好;一些名氣嫌遜,票房一般的節目,亦不見得是一般貨色,而《聲音劇場》絕對是今屆藝術節的一顆hidden gem。
對於不認識聲音劇場(Theatre of Voices)的人,可能會誤以為這是一個戲劇節目,其實它是一個來自丹麥的合唱小組,由英國指揮保羅‧希利亞(Paul Hillier)在1990年成立。多年來,聲音劇場在世界各地表演,更先後獲得普立玆獎和格林美獎。組合除了擅唱早期音樂,還以演譯當代作曲家如貝里爾(Berio)、施托克豪森(Stockhausen)、帕特(Arvo Pärt)的聲樂作品而聞名。
這次是聲音劇場首次來港演出,兩晚的表演所演出曲目完全不同,筆者聽了第二晚的音樂會,該晚是帕特專場《帕特80 x 8》,以慶祝他的八十大壽。帕特是愛沙尼亞最具影響力的作曲家,他自創的鐘鳴作曲法(tintinnabuli)別樹一格,將音樂還原至基本狀態:簡單的和聲和節拍,聽起來有如鐘聲一樣。
希利亞是帕特的傳記作者,對作曲家本人與其作品有深入的瞭解,由他指揮聲音劇場演唱帕特的作曲甚具權威性。該晚所有樂曲都是無伴奏音樂,由八位樂手演唱。他們的聲部分佈是女中音與假聲男高音各一,女高音、男高音和男低音各二。他們以半橢圓形排列,由希利亞指揮。音樂會以一曲《Morning Star》開始,聲音劇場有著一切優秀合唱組合應有的基本質素:完美的聲音平衡,聲部融和度(voice blending)高,要做到這水平,除了指揮的調教,還需要團員自身的ensembleship,特別是規模細小如聲音劇場的組合,團員要高度集中,不但要唱歌,還要聆聽四週的歌聲,不斷作出調整。他們唱出來的和弦動聽非常,即使是不協和弦,甚至是《Solfeggio》中的音群(tone cluster),透過聲部間精緻的聲量控制,令這些和弦既不協和,同時又很悅耳。
唱下一首歌《Most Holy Mother of God》前,希利亞會利用pitch pipe給歌手「找調」。這首歌只由四名男聲演唱,曲風恬靜,他們翻譜時都要小心翼翼,避免做成過大的噪音。他們的演唱都用上straight tone,只有在獨唱的句尾才加少許震音,這樣的處理除了配合宗教音樂的風格,也有助統一唱法,維持聲音的整體性。
咬字是歌唱的重要一環,明顯聲音劇場在這環節上下過苦功,務求所有人的咬字一致。當他們用德文演唱《Seven Magnificat Antiphons》,會避重就輕地將子音輕輕地唱出。演唱《The Deer’s Cry》,每句開首的Christ不但齊整,而且還有層次之分,時而強調「ch」,時而輕唱。
除了《Seven Magnificat Antiphons》,聲音劇場還唱了兩套大型作品《Missa Syllabica》及《Kanon Pokajanen》(選段)。最令筆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們的持續音(pedal point),幾個聲部都曾有持續音,一唱便是數分鐘之久,期間歌聲的音質、聲量真的是持續不變,而且沒有換氣(可能是筆者未察覺),只有最後一曲的持續音,演唱的女聲會在換氣前作漸柔處理,然後再唱,而不是普通的偷氣(stagger breath)。另外他們唱的半度撞音很準確,大聲唱時更可聽到拍音(beat,一種物理現象)。不過到大型作品的較後部分,可能因為疲倦,集中力下降,聲音的整體性有所下降。
聲音劇場的每位團員都是聲樂好手,表現最突出的是男低音,他們的聲音溫暖、有質感、鬆弛,聲音控制技巧高超。相反女高音的表現被比下去,有時出現輕微走音的情況。而當唱高音時,會有點漂離整體的感覺。
聲音劇場絕對有一流合唱組合的水準,甚至吸引到黃耀明和于逸堯來欣賞,可惜整體捧場客(對藝術節來說)不算多,大概只有七八成的入座率。畢竟這類音樂在香港仍不盛行,一來香港沒有如歐美國家深厚的宗教背景,二來觀眾聽這類音樂時,需要高度集中和寧靜,著實是一個挑戰,否則像筆者前面的觀眾在上半場已經呼呼入睡,並發出陣陣鼻鼾,確實尷尬。話雖如此,這種高質素的表演,還是很應該帶給香港觀眾欣賞的。
節目:《聲音劇場》
場次:2015年3月26日 下午8時
地點:香港大會堂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