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被槍斃了的第十三期封面之一)
前按:在思考字花定位的時候,自覺受到去年年底另類媒體節的討論所影響,於是貼上來,希望大家能延續討論。
維園的晚會,之前惴惴,怕人數大降。到底還是有死忠的人,我們還會把事情口耳相傳,讓死去的魂靈在言語中飄蕩。香港文學一向對直面硬政治有著戒心,而《字花》十三期放棄以往那種有點像走神、心不在焉的鬆散聯想方式,集中發掘維園的異議性質,放棄年宵花市和工展會。有趣的是,大眾媒體有固定發表場地的作者如梁文道、朱凱迪、鄧正健,卻寫來了一些迥異於平日,灰暗傷感而個人化的文章。是否,文學對他們意味著某種獨特空間,可以容納那些被所謂客觀理性、消費歡快、無知大眾等各種複雜矛盾的因素所排斥的,莫以名狀之物,如憂傷、記憶、犯罪、鬼魂?很在意一個人的時候,我常平白無故擔心他會死——這些非理智的直覺不能成為時評,但可以寫成詩。
曾有人在藝發局文學組的諮詢會上表示,某些審批員水平不高,其經藝發局轉來的書評(受資助雜誌必須刊登),任何報章都不會刊登。此言一出,座中有人臉色發綠。我方才領會,原來對某些人來說,文學雜誌就是,用來登他們那些沒報章肯登的文章的。想到這點不免光火,舊時的書生氣發作:文學應是最精粹的語言,不是避難地!但轉念一想,或者這裡的確有某些值得深思的地方。
較之影像、大眾傳媒,文學和文學雜誌已經無可挽回地處於小眾和邊緣的位置。然而「大眾」這個詞,其實也會將每個獨特的個人減損。文學雜誌如果看清自己的小眾位置,反過來仍然可以有反攻大眾的位置;不是重複大眾傳媒的邏輯,而是做他們做不到的事。那就是,提供空地,容納幽暗、精微、難以言狀的記憶和感傷,而文章美妙得折服所有人。像梁文道的〈容器〉,他沒有寫出個人的維園史,卻仍然幽微得叫人嘆息、心動。〈容器〉裡鬱鬱談及空地,實為廣大無權力疲憊巿民的心聲。
今年文學和文化雜誌盛放,《字花》則在延命三年後,銳意改版。回收的意見多是關於設計的,不像創刊時對雜誌取向的議論較多。或者是應了某叔叔所說的「給它一點時間吧」。風格與傳統高雅文學迥異的單字特集,還有John Ho封面油畫,都是本來被外界讚揚「能建立鮮明品牌」的標誌,字花十三期說放就放。難免有人替我們躊躇,只是連不願意開會的江康泉,也在自己的網頁突然高叫「一係就改,一係就死!」就是這麼簡單。限於資源和人力而只能做雙月刊,故此血液循環緩慢——然而天性又無法忍耐重覆。如此成長,必然古怪。
《字花》如今多設專欄,包括何國良、黃碧雲的個人專欄,14期張大春也來了。這些都是受大眾媒體歡迎的作者,我們想的是給他們提供一種比大眾更自由的空間。於是何國良寫理論化的電視媒體評論,黃碧雲寫私己散文,張大春給我們半虛構半考據的故事。眾編輯總是意念泉湧,我則汲汲於尋找可持續發展的模式,例如以專欄減低設計和編輯的負擔,把力氣更集中於某幾個點,像「文學節,搞什麼」的尖銳專題。
還有文學與劇場、視藝對話的「踩場」專欄,今期有陳炳釗、羅貴祥、區凱琳、李智良;下期是莫昭如、鄧正健、程展緯、張歷君,八人輪替。「踩場」立足文學,意圖為創作者累積創作和理論資源,尋求溝通的語言和空間。各個藝術範疇之間應該互為滲透,文學供其它工作者所用,亦供人民所用。
除了新加入的陳子謙,字花編輯群三十而立,是有點想看到自己工作的具體成果。末了我午夜夢迴,想那些不起眼的舊欄目,像以前的「文學花邊」和「文學星座」,也許沒人知道它是如何耗神耗力,以至近於老弗洛伊德說的emotional expenditure。嗯,像在懷緬黃泉的歷史。
(刪節版刊上週二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