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he History of the Siege of Lisbon
Jose Saramago (1989)
Vintage Classics
既然每一段歷史敍述背後都可以有如此多的考量,那麼由席爾瓦所重新書寫的這段里斯本的圍城故事,到底又想傳達一段怎樣的訊息呢?
因為那個被添加的「不」字,十字軍決定漠視阿方索的請求繼續他們的行程,只有有一小部份將領願意為奪回里斯本出一分力,因此,包圍的軍隊就沒有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但事實上,即使這個歷史的細節被確定了下來,席爾瓦卻無法無視往後的那被肯定的歷史事實 - 即里斯本最後也會成為持續了超過七百年的收復失地運動 (Reconquista) 之中,其中一個淪陷的城市。
只是,席爾瓦也沒有想過要改寫這個結局,他無疑是對歷史的確定性有了懷疑,但卻並非等同於要摒棄所有已經被確立了的歷史事實。而更重要的,是一個天主教無法紮根的城市與他個人的情感相違背,縱然席爾瓦從來都並非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卻並不等於他會寄望自己有著伊斯蘭教的傳統。畢竟,天主教國家並不是只代表著一個信仰,日常生活最基本的如食物、衣著、裝扮、語言、甚至是一個打招呼的方法也會有所不同。當里斯本在歷史上的擁有者轉換,生活在其中的席爾瓦也不再是其一直認識的自己,如果所謂的身份是建立在與其他事物的關係之上的話,將收復失地運動阻擋在里斯本的城牆前,就等於一手將自我摧毀,席爾瓦還沒有狂熱到想要放棄自己的身份認同。
但將十字軍由里斯本趕走的席爾瓦,也沒有打算將大軍壓境的圍城戰改寫成以弱勝強、如「智取里斯本」之流的戰爭故事。縱然不願摒棄自己的天主教源頭,他卻同樣地與摩爾人有著情感上的聯繫。這種聯繫當然並非上述的那種源自血緣傳統的關係,而是當你漫步於里斯本街頭,想像著當年圍城的時刻:身旁的年輕男人剛剛和親人道別,準備到城牆值班,今天的任務大概是要檢查一下城牆有沒有裂痕;一位路過的老婦正在為今天晚飯的材料而奔波,當所有食物都稀缺的時候,更需要創意去將食材混合以煮成能入口的一頓飯;那位在酒吧外侃侃而談的老翁,正在告知大家他年輕時對抗基督教軍隊所表現出的英勇,城外的那支小規模的入侵者根本就不足懼;即使那隻以往搖著尾巴向途人乞討食物的黑色小狗,也惶恐地四處逃竄,生怕會變成了圍城中桌子上惟一的肉類。
在這種氛圍下,要從被圍城的感覺抽離變得不可能,而對摩爾人那段時間的艱難生活認識多了,同理心便油然而生。那不一定是一種信仰上或是文化上的認同,但最少,對於作為人類的對方,經過這段歷史的書寫以後便再也無法漠不關心,每一個當時居住在里斯本的都已經成為了活生生的人,而再非歷史書上的統計數字。
對於歷史的再書寫,Jose Saramago 有著這樣的想法:The truth is that history could have been written in many different ways and this idea of infinitude and variation are the essence of my writing. The possibility of the impossible, dreams and illusions, are the subject of my novels.
或者,只有對歷史抱持著這樣開放的態度,我們才可以更認清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