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香港教育體制的圍牆近來有點蠢蠢欲動的姿態,大概和高層的調動關係不很大,卻是正統的改革進程實在太慢,民間的角色的重要性開始突顯,就有了很多自主力量肩起責任,在圍牆內的邊界線上做不同類型的實驗,造點嘈音;也有積極在圍牆外另闢新天地,担著理想教育那抗衡「現實」的旗幟耕耘了多時,輪廓已開始見勢。
像上兩星期來港分享的韓國Haja中心的例子,在香港有密鑼緊鼓的「自然學校」為喻,未克開校,已經在坊間舉辦過多次「任性」的教育計劃,理念、毅力和成績也相當令人佩服。近日辦完分享會、又辦登山籌款,這星期又聯同書節和教育學院等請來台灣的作家老師李崇建與本地教育界互動,努力描繪著體制圍牆外的美麗視野。
李崇建在台灣的另類學校「全人中學」任教了七年,著了《沒有圍牆的學校》和《移動的學校》等幾部書,把標誌著台灣教育轉捩點的「全人」實踐經驗以具體的個案形式展現出來,沒落入坊間大量的理論闡述式的著作,以戰戰競競的理想和現實的交涉過程直接啓發關心教育的人。全人成立了十年多,其理念主要沿當代教育學者以「學生為本」的論述發展開來,只是以「建制外」的身份,比一般學校更徹底,比較貼近理想模式實驗實幹。例如以「解放」為理念,讓孩子完全自主決定渡過幾年學習生活的模式和時間表,從過程中發掘自覺、創意和人際關係等長遠的能力和生命知識。取代了不喜歡上的「正規課程」,有因應學生要求的或主題式的特備課程,但李崇建強調,更重要的教學過程在於「具品質的對話」。
與學生足夠的溝通和深化的了解是品質的基礎。在香港,老師處於終日疲於奔命的行政規劃事務中連一般的交談已極之欠奉,接觸不足,更何況要讓學生有足夠的空間挑戰老師權威性的話語,或者讓秩序膺服於創意這些李崇建認為重要的「自主學習環璄」?
(原載於十一月三十日成報〈七情上面〉)
(二)
在《沒有圍牆的學校》一書裡,作家老師李崇建描述在「老鬍子」校長家面試的時候,聽到他說在全人中學(給十一至十八歲)上電影課是看塔可夫斯基和柏格曼的作品、文學讀的是米蘭‧昆德拉和杜斯妥也夫斯基,馬上對運作了滿三年(七年前)的這所另類學校產生興趣,繼而成為它的中堅份子。
乍聽起來大師們的名字有兩種閱讀,可能是為造到突出課程的品牌作用,名可以再響,作品層次再高,但關鍵是配合怎樣的教學目的,學生實際怎樣「看」怎樣「讀」;另一個可能,是校長以喻來簡潔地點出一所像「全人」這種制度外的學校的理想和定位,同時對一般現存課程的不足作出批判。以任教了七年而著書的李崇建那種滿足和驕傲的神態,在離校後仍然四出分享著箇中理念來看,在全人的教學中大師的名字大概不單是招牌上的貼金。
全人在課程的編排和內容上強調學生高度的自由,不如說「自主」就是課程內容本身,教育者對人本身條件的信任甚大。它針對的問題,正如書中提到,是現實制度中除了少數贏家的「感激」外,一般學生都「對老師存有刻板印象,覺得老師是一堵牆,一本憲法,無法撼搖」這種抑壓的來源。這兩點在現任校長黃武雄的話中表露無遺:「人對世界原本是充滿好奇的,沿依人天生好奇的趣向,引導人走入廣大的世界,深入其中易於與人本身相連結的客體經驗,人才會逐漸探索出自我的圖像...與生命相連的諮商,使孩子心有依靠,解除防衞與壓抑...進一步打開視野,結合知性的發展,孩子才能建立起真正屬於他自己世界觀。」
創意教育大都針對現制度的窒息作出反彈,給予大量的自由和空間,但本質與之相對的「引導」,實際是老師最需要掌握的技巧。記得剛在香港藝術館的「法國龐比度中心大師對象」展覽中,看見某名校學生們一個個緊張的對著老師準備的工作紙,追尋著一幅幅世界名著和介紹文字中的線索,到底過程中與大師的對話和是加深了還是規限了,想像被引發了還是被抑壓了?在全人「具品質的對話」中,是怎樣讓孩得到啓發,而不是縱容?我期望找出箇中發揮作用的因素。
問李崇建幾年來所觀察到學生在「無壓」狀態的自然學習路徑,背後的問題是作為教育者所給予學生怎樣的引導,以達至「可欲的改變」,如果一切交由自發,可會是忽視了社會和媒體更讓孩子「好奇」的另類課程的影響了。
(原載於十二月七日成報〈七情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