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解親疏,就不了解何謂涼薄。特首林鄭月娥在9月8日發表聲明《行政長官譴責大學校園內出現的不當言論》,全文四百多字,未有一句慰問喪子的同僚,足見現屆政府的涼薄。
她說親自聯絡了香港教育大學的張仁良校長,傳達對道德標準的看法;這個標準,造就了張仁良口中的「涼薄」。教大與蔡若蓮副局長並無深交,張仁良卻因利乘便,打造出整頓校風的口實,親近政府,卻疏遠了學生。
以政府為親
所有人都知道,在教育大學張貼標語的人,針對的是蔡若蓮而不是死者,著眼點在於官職而不是母職。蔡若蓮在教育界落選,反而被任命為教育局副局長,並未得到民眾認同。全港各級學生為她的快樂而感到憂愁、為她的憂愁而感到快樂,都是人之常情;如果和民望低落的官長也是同喜同悲,又怎樣給其他官吏樹立表率?
社會的共識是要尊重每個人的生命,教育界亦有一條信條,認為每個人都應有受教育的機會。執政者卻未尊重生命,也不以教育為己任,反而把社會問題曲解為個人問題。2006年1月,教育統籌局常任秘書長羅范淑芬推動教育改革,認為教師輕生「若和教改有關,怎會只有兩人自殺」。2016年10月,教育局局長吳克儉推廣生涯規劃,便認為學生輕生是「未有做好生涯規劃」。2017年9月,張仁良談及人性,卻沒有檢討教育本身,反而督促紀律委員會處理,就是把吳克儉、羅范淑芬視為自己的前輩了。
忽視學生的真實反應
官員凡是家逢不幸,都應該暫停處理手邊公務,才可以專注辦理後事。蔡若蓮以母親的身份為長子哀慟飲泣,不接受傳媒的追訪,是合符人情的。家族裡或疏或親,都有義務幫忙喪禮;死者的朋友同學,沒有一個不哀傷的。至於點頭之交,如果不能致意問候,也可以沉默,卻沒有僭越為家屬分擔哀愁的道理。我們應該給予充足的時間和空間,讓有關人士妥善安排,而視乎親疏去決定禮儀,就是對死者家屬的最大尊重。
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被指認為「涼薄」。蔡若蓮擔任公職,街知巷問,不是「孺子將入於井」;一般人認得蔡若蓮,不認得她的長子,認得官職,卻不認得母職,就不得不就她的政治表現來評價這件事。衝突的源起,本來是政治上沒有公正的賞罰,群眾對社會充滿憂慮,才把寄托不切實際的天理循環,希望報應在當權者身上。現在執政者不察覺自己有罪,卻禁絕學生對於天道的渴求,民主牆上的怒氣,要到哪裡去宣洩呢?
執政者高舉仁愛,人民就會用仁愛來看待他;執政者追求名利,人民就會功利地計算他。身為教育界的公僕,張仁良看到學生不談仁愛,不是應該反思自己未有仁愛嗎?現在他不切身處地為學生憂慮,反而站在執政的立場,強調自己很生氣,要查辦肇事的學生,想必他的學生也會這樣數算他之後的日子。
以學生為疏
相反,教育大學學生會的黎曉晴回應民主牆風波,應答得當,既維護自己的同學,亦不忘諷刺教育界高層並無父母官之心,三言兩語就把新近上任的張仁良比下去。雙方都談及肇事學生要承擔即將面對的責任及後果,卻有重大分別:學生會幹事沒有忘記自己任職之前也是一介學生,她嘗試以當事人的處境作檢討和反思。
由此看來,理工大學就令人失望。蔡若蓮長子生前就讀該校課程,畢業之後就是校友。母校以至大學學生會卻不能哀悼,反而更重視民主牆上的片言隻語。放眼香港,不少校方人士慣於抨擊自己的職員和學生,取悅官員和報章,也是一種涼薄。
在權力關係中處於弱勢的一方,從來都是學生,張仁良卻在雞蛋面前,選擇了親近高牆。他要求學生對不親近的官吏行使親近的禮節,有如借著別人家中的離散,攀附新晉的權貴。他身為一校之長,不愛惜親近自己的學生,反而束縛他們來取悅外人,恐怕向公眾交代之前,就要先面對校內人士的不信任和不尊重。
所謂「禍不及妻兒」,其實是對執政者的勸諫。口耳相傳的不過是謗議,錯誤的政策才稱得上是危及妻兒的禍害。希望張仁良能夠臨崖勒馬,不要輕率否定他人的意見,不要親近權貴而疏遠學生,不要借用輿論來發洩私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