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為甚麼——代序言
第一，為甚麼出版這本小冊子？
原因很簡單，為了記錄我們對中文大學的批評，以及一再提出，但校方充耳不聞的意見。
第二，為甚麼和中文大學這樣過不去？
是既不願意，也不得不如此。
對這兩個為甚麼，下面扼要說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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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小冊子收錄的，是校友關注組在過去兩年多以來，對中大校政所作的建議、意見或批評，分別涉及教學語言、新書院、校園規劃、學生報情色版事件、大學管治等五個方面，外加一輯有關新亞書院校友會選舉爭論的文章。現在將這些文件、文章匯集起來付印，一則保存紀錄，二則便於檢閱，同時也讓進入中大就讀的同學明白到，在風光的表面之下，中大還存在著不少令人憂心、氣餒的問題，以及有這樣一群校友，不願沉默，公開批評。
校友關注組是個鬆散的團體，源起是2006年初，一群本來往來不多的校友從不同渠道得知，中文大學計劃建立新書院，仔細打聽之下，發覺原有的書院制度可能被弄得面目全非，由於感到事態嚴重，於是集資在兩份報章刊登聯署廣告，呼籲校友關注。未幾，中大校方成立雙語政策委員會，發出諮詢文件，所揭示的方向，其實是增加英語教學，壓縮中文授課，由於對這樣的政策無法認同，同時覺得對中大的未來發展需要多加注意，並在必要時提供意見，作出批評，進行監督，於是發起成立「中大大學校友關注大學發展小組」，簡稱「校友關注組」或「關注組」，開始密切注視中大的有關政策和動向。
為了便利訊息和意見交流，並作為各方校友討論、切磋的平台，校友關注組開通了網頁（www.cuhkalumniconcern.com），關注組的評論、立場亦經由此網頁發表。此網頁對於關心中大發展情況的海內外校友，提供了一定的便利和幫助。
本書收錄的聲明、評論、文章等，都先在此網頁上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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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我們要這樣子和中大作對呢？
對這個問題，我們不時反躬自問。
關注組的成員，有的畢業已三十多年，現已退休或即將退休，也有近年才畢業的，正要為自身事業全心全意投入，當中大部份本來交往不多，甚至並不認識，結果走在一起，耗用自己工作或者生活的時間，進行性質上如此自討沒趣的事情，歸根究柢，是出於對中大校政和現況既關心又不滿。本來，人生中不滿之事所在多有，難以一一指責批評，但對於中大，不滿之情嚴重到如此程度，令我們覺得不能坐視不理。
那麼，甚麼問題令我們這樣不滿呢？
主要在兩個方面。
其一，我們認識的教育包括高等教育，不應該是這樣。其二，我們經歷過和希望看到的中大，不應該是這樣。
我們認識、理解的教育，是百年樹人，不爭朝夕的事業；是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工作；是開廣心智，嚮往光明的追求；是民胞物與，承先啟後的抱負；是不隨俗流，擇善固執的志向；是服膺真理，不畏權勢的胸襟——於是，體現在校園之內的，應該是關懷互勉，教學相長，群策群力的風氣；以及腳踏實地，切磋砥礪，尋根問柢的精神。這是不易達致的境界，也是大學師生不應輕易放棄的方向。
不過，我們看到的現狀如何呢？總括地說，就是大學變成大企業，追求的是效率和規模，大學的校長成了CEO，講究的是業績和指標。於是，大學和社會的界線模糊了，大學淪為大財團、大機構的附庸，以社會主流價值作為自身發展的指引；以能製造高薪厚祿的畢業生為榮；也以排名高企、財雄勢大為目標。於是，近年來種種互相攀比、自我吹噓、急功近利的舉措，不斷出現，而且愈演愈烈，這是頭腦稍為清醒的人都可以看到的局面。進而在全球化之下，在美式文化、西方價值當道之下，大學趨炎附勢惟恐不及，自甘淪為尾巴，這就更令人不勝唏噓。
我們不是故作清高，我們完全明白，大學沒有政府的資助，沒有社會的支持，會變得寸步難移，但請想想，大學教育變得這樣短視、功利和庸俗，對社會的長遠發展和下一代的健康成長，真有好處嗎？我們也明白，不一定是大學自甘墮落，趨勢的後面有社會風氣的推使，更有政府的種種規限，但請問，大學有過抗拒的嘗試，作過抵制的努力嗎？很抱歉，我們沒有看到過。
一言以蔽之，是兩種教育理念的分歧。我們無法認同目前中大領導層選擇的方向，落實到各項具體的教學、行政問題上，也就引來了我們的種種意見和批評，大家閱讀本書內的文章，自會體察到當中難以調和的矛盾。
這是理念之爭；另一個層次的分歧，可說來自經驗，此即訴諸歷史，特別是對比我們曾經學習、生活過的中大，我們的母校也不應該是現在的模樣。
中大對於自身所屬的國族、傳統、文化、語言，有特殊的感情，更有特殊的使命，這既體現在中大創立的背景，歷來也一直在師生校友之間薪火相傳，大家默默守護，形成了共同的信念和嚮往，中文大學校名中的「中文」兩字，可說具體而微地凝聚了這種獨特的氣質和性格，也是中大有別於其他大學的所在。正是因為有這樣深刻而特別的根源，大學高層在2005年忽然推行「國際化」時，教職員、學生、校友反對激烈，可惜校方執迷不悟，在連串文過飾非的舉動之後，繼續推行與中大傳統背道而馳的政策，其中教學語文、書院制度兩項最為觸目驚心，其詳情本書有仔細分析，在此不贅。按照目前中大高層選取的方面，中大也許在將來會變得規模龐大，建築新穎，人數眾多，財力雄厚，科目齊全，排名高企，但原有的人文精神，化育使命，教研傳統恐怕變作烏有。中大成為西方主流尾巴後面的又一所大學，致力追求的，是中文大學四個字中的的「大」字，原來靈魂所在的「中文」，無從尋覓，成為陳跡。
所以我們不滿，所以我們不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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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們的努力會有成果嗎？我們不敢心存幻想。於是，有《立此存照》的書名。
不過，人類社會如果還需要「教育」，是因為我們還相信理想、良知、真實，和自我完善，以及終極關懷。錯誤的方向一時不能扭轉，就期之未來吧；或者一所大學變壞了，墮落了，也就化作其他大學的警惕吧。我們不願沉默，正由於我們還有這樣的樂觀。
200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