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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班教學」的目的是甚麼?

教協近來組織過幾次反對殺校縮班的遊行,提出「小班教學」以解決適齡學童人口下降的問題。是怎麼解決呢?一來提高教學質量,二來收納現時過剩的教師供應。這裏說的其實是兩個問題,只是,孰先孰後?孰輕孰重?二者關係為何?到底有沒有關係?卻一直混淆不清,也無人試圖分辨明言。解決問題的第一步總離不開準確指認問題,尤其是教育工作者自身。為人師表,總要率先有點慎思明辨的底氣。

教師尋求就業機會是無可菲薄的事,因為他們都是受過專上教育的人,也花了幾年時間研讀各類課程和各種名目的考試,在教育領域裏各種崗位抓爬滾打過,受過訓也經教育當局認可,總希望能對自己的付出有所交待。教育當局面對多餘教師束手無策,那邊廂就任由教育學院及各間大學不懈提供教師培訓,過剩的教師來源不絕,在學齡人口下降的當下,「小班教學」即使能夠增加就業崗位,也只能起到緩衝作用,無法根治供應過剩的問題。如果我們的老師支持「小班教學」就是要解決自身的就業問題,那麼事情看起來會簡單得多,但一旦牽扯到提高教學質量,並以之作為支持「小班教學」的道德性論據,恐怕就有待商榷了。

師生比例大幅降低,資源更多,個人關注更多,照顧得更好一點,難道不好嗎?我倒不敢說那不會比現在更好,正如我不敢說會不會比現在更糟一樣。教育是複雜的操作過程,投入與產出的關係不是1加1等於2。更何況,在我們談教育的時候,不能輕易把學校等同於教育。香港學校的官僚、科層、高壓等等問題不待多言,在教改的催迫下,學校更形抓狂失控,為迎合家長日益高漲的恐慌心態,做盡一切對學童來說可能殺氣最重的事,留下的後遺症無從追溯元兇,更無人問責,小學只管把學生體面地送進中學,中學送進大學……作為一個曾經身歷其境的人,對我來說,學校的問題不在於他們做得不夠,而是做得太多,去得太盡,己經到了殺雞取卵的地步。一旦實施「小班教學」,為證明「小班」的實效,不難想像學校會想出更多的「莫須有」來,再把老師變得更「無事忙」。我們根本無從肯定一個立意良好的措施,對一部經已質變的機器來說不是加強劑。而我始終無法說服自己,老師們支持「小班教學」是站在教育立場說話,並有過嚴肅認真的思考和討論。則我們也必得承認,所謂「小班教學」首當其衝是在解決教師的就業問題,而不是教育質量低下的問題。

我明言支持維持教育投入不變,多總比少好嘛。只是,我想摘錄一段話:

「我們在學校做每件事都應該經常探討這個問題:你的目的是什麼?這種做法有助於達成目的嗎?採取某種做法是因為可以幫助孩子嗎?你看到孩子獲得幫助了嗎?還是此種做法可減輕學校、老師、行政人員的成本及麻煩?或是只因每個人都如此?我們必須小心別把不得不做的事偽裝成有益的事,為了行政作業的簡便卻編造崇高的教育藉口。更大的危險是原本立意良善的事卻一意頑固、盲目地進行,就如同我那天不願或不能看清自己的作為其實是弊多於利。」註1

這是約翰.霍特在一九五八年的一篇教學手記裏提到的話,他本人是教師,但不再信任學校是提供學習機會的地方(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學習),現在正致力於在家教育(home schooling)事業。他曾提出幾個問題:學校必要嗎?教師的存在是協助學習還是阻礙了學習?孩子沒有教師會不會學得更好?

我未至於對學校絕望,只是在學校的構成疑點重重,操作過程猙獰蒼白的時候,任何可能助紂為虐的舉措,我都選擇退避三舍。所謂「紂」自然是指學校,而教師在學校裏幾無抵抗能力,這個群體一直虛渺無形。一所學校、一個老師是否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基於專業的教育判斷,更重要的,是立足於專業的思考。如果我們要處理的是教育質量的問題,所執也就應該不止於「小班教學」一端了。

註1:《孩子為何失敗》(How Children Fail),約翰.霍特( John Holt)著,張美惠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