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大約將我一生劃分成一半。
前一半是香港的黃金時代。像我這些四十出頭的香港仔,對殖民政府的印象應該都不錯。無他,上世紀七、八、九十年代,法治發展得最成熟、工務員效率高、廉潔、官員講道理,不會撩是鬥非。
日常生活方面,我頗深印象的是地鐵通車,爸爸帶我們一家搭到觀塘站,不出閘折返,純粹想一試這種新興的交通工具,另外每當有新商場落成也躍躍欲試,家住油麻地的我們會專程到沙田新城市廣場和太古城,逛尖東當然也是經常的消遣節目。
七、八、九十年代也是香港娛樂事業的高峰,這當然與社會富裕有必然的關係。我好慶幸自己生於要排隊一小時買戲票的年代、我慶幸新年有得看《最佳拍檔》、看到全盛時期的成龍和周潤發的演出、我也慶幸自己可以見證周星馳由電視台的跑龍套角色躍升為影響整個華人世界文化的星爺;看電視,有《上海灘》、《新紮師兄》、《大時代》,到今天,我仍可以將梅艷芳、張國榮、四大天王的歌曲倒背如流。
但上面種種,也只是個表面。真正令我懷念的,是97前的心。那時人心是比較有盼望,打工仔今年加薪15%,會寄望來年再加20%,七、八、九十年代的香港人,是真心相信明天會更好,即使經歷香港前途問題談判和六四事件,信心蒙上陰影,但97始終未致,對未實現的情況尚可以靠一點黑色幽默來支持住,或抱著「有賭未為輸」的心態來迎接主權移交。
對明天的想像,劃分了97前後的我。
97前,我相信明天會更好;97後,我相信明天會更壞。而這份相信,是與事實互相呼應並一一應驗的。
當然,香港並未在1997年一步插水,她起初是慢慢的低落,到近年則快速滾向深淵。。
梁錦松2003年偷步買車,省下的税款「只有」19萬,在未有受檢控下主動辭職下台;今天特首涉貪5000萬,鐵証如山的刪改調查他本人的內容,不單止繼續大搖大擺,追究他的人反被指責抄作政治,我懷疑若梁錦松今天才偷步買車,夠不夠轟動做到頭條新聞?今天社會充斥著惑眾妖言,「沙士」299條人命的代價,換來的教訓原來是要「感謝中央」;只要一提起梁愛詩、屈穎妍、周融、何君堯這堆名字,我就嘔吐大作。我無數次努力催眠自己,上面這堆東西只屬政治,我可以選擇閉起眼關上耳,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但一想到公帑是真真實實的被亂花掉、教育是真真實實的被赤化、警隊是真真實實的被用作照顧權貴的感受而不再以保護市民安全為己任、又想到惡人橫行是真真實實的蠶食整個香港每一角,我實在逃避不了。
如果娛樂是一種藥,可以麻痺一下疲憊的精神,那麼97後香港的娛樂事業就是一劑失效的麻醉藥。八十年代,一張唱片有十至十二首歌,然後演變成四至六首歌的EP,今天音樂製作公司會先為新人做一首歌,然後才決定有無第二首,歌星都用千篇一律的聲線唱著千篇一律的歌曲,而女星的輪廓鼻形竟然也是千篇一律,阿叻由我三十年前覺得佢幾好笑到開始有點out到現在覺得佢好煩都仍然要睇阿叻,在中國內地和韓國暴發戶式的銀彈挑戰下,香港的電影電視音樂真的有出路嗎?我猶豫不已。
像我這些世於七十年代的香港人是美好的,因為我們生於最善治的時代,一出世就經歷麥理浩帶領的黃金十年,但同時也是痛苦的,因為上過天堂然後墮到地獄,跌得特別痛,也份外的不甘心。
四年前,我開始較正經的寫文,在自己的小專頁和網媒發表,我沒有什麼好意見,我只是深愛這個香港,眼見鬼話快要浸沒這城市,也趁著仍未到要翻牆上facebook,我只懷著一個單純的心,就是讓這裡多一句人話,做得幾多得幾多。我拼盡自己所知道的,駁斥一下歪理、在爭取公義民主的題目上發表一點愚見。今次這一篇,不錯只有哀歎,沒有什麼實在的意見,因為不斷接收官方有關回歸20年的宣傳,另一方面看著眾多的回顧專題,心中百般滋味。容讓我懷緬我前半生的好時光,同時也哀悼那已經消逝的香港,也藉此呼喚跟我同代成長的香港人同聲一哭吧!